“我真是愧对月华啊,那三千块钱,到现在我还没有攒够。”
在北京某医院的加护病房里,因为导弹研究而积劳成疾的钱学森,十分愧疚地拉着妻子蒋英的手,不住地摇着头。正因为当初自己的一个决定,让干妹妹钱月华的一笔应得的钱款无法落实。他这个当哥哥的,实在觉得有些对不起人。
蒋英虽然已经年纪不小,此时眼中却闪现出一种小儿女的狡黠。她趴到钱学森的耳朵旁,说道:“你放心吧,那笔钱我早就已经还完了。”
钱学森略微吃惊地看着妻子,脸上的表情从忧转喜,问道:“这事儿你是啥时候办的?我怎么不知道?”
接下来蒋英所说的话,让钱学森心中的一件陈年旧事,有了着落。
钱学森一生,有过两个“干妹妹”,一个是他的夫人蒋英,还有一位便是钱月华。而钱月华的出现,其过程比较曲折。
钱学森是“新中国导弹之父”,是物理学的泰斗。而他的父亲钱均夫,则是一位才华横溢的书生和革命者。他曾经在日本学习,在那里加入了孙中山的革命组织。回国之后,他以教育救国为己任,在浙江省立中学当校长,当教育部长,积极推动民主教育。在他的倡导下,钱家形成了谦恭自守、好学不倦的良好家风。钱学森能成为一代科学大师,与其父亲的言传身教分不开。
和其他的老夫子不同,钱均夫十分希望能有一个女儿。钱学森是他的独子,虽然优秀,但是难以填补父亲心中渴望“小棉袄”的期望。钱均夫和著名的军事理论家蒋百里是挚友,因此曾经一度将蒋家的女儿蒋英视为干女儿。但是,钱学森却和这个“干妹妹”发展出了爱情,最后二人共赴美国留学。
钱学森醉心学业,常年在外求索,难以久在父母跟前。钱均夫老两口虽然吃喝不愁,但是仍然觉得没有儿女绕膝,心中惆怅。也就在这时,钱月华出现了。那是在1930年,失去父母的钱月华在别人的介绍下来到了钱家。她善良大方,举止得体,很得钱均夫欢心。于是,她成了钱均夫的另一位干女儿。
1935年,钱学森赴美国留学。期间虽然也时常回国,但生活重心已经不在国内。在抗战和解放战争期间,一直是钱月华在照顾钱均夫夫妇。在“干妈”章兰娟去世后,她对“干爹”的照顾更加尽心尽力。钱学森十分感激这个干妹妹,从来没有当她是外人。
1955年,钱学森历尽艰辛,总算回到了国内。他身负发展新中国导弹、火箭事业的重任,一边做研究,一边教学,日常生活排得满满的,根本无暇顾及家庭。同时,他和蒋英育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也需要人照顾。蒋英自己也有自己的事业,能够在兼顾事业的同时照顾孩子,已经是分身乏术了。而钱均夫此时,身体也越来越差。照顾他的重任,只能落在钱月华的身上。
钱月华自从来到钱家之后,一直任劳任怨地照顾老人,从来不提任何要求。她将遇到钱均夫、钱学森视为一种缘分,将照顾老人视为自己应尽的义务,从不索取任何好处和报酬。她十分细心,也十分耐心,对于钱均夫的要求总是百依百顺。钱学森夫妇十分感激这个干妹妹,多次表示,只要有她在,自己就放心。
时间来到了1969年,钱均夫突然生了重病,眼看不久于人世。他将儿子叫到自己的病床前,嘱咐道:“月华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有她照顾我,我已经没什么遗憾了。我走之后,你要将她当作亲妹妹来对待。前不久,文史馆的同志给我送来了三千元的慰问金,我想将这笔钱留给月华。”
钱学森握着父亲的手,点着头说道:“我知道了父亲,这笔钱是月华应得的。不要说三千,就是三万都不多。”
听了儿子的表示,钱均夫欣慰地点了点头。
不久,钱均夫去世了。但是,在葬礼之后,钱学森却突然表示,那三千块钱,自己不能交给干妹妹钱月华。
钱月华并没有钱学森、蒋英这样的才华,生活十分普通,并不富裕。这三千块钱,对她来说十分必要。但是,钱学森的态度却十分坚决,就是不许动这笔钱。妻子蒋英十分不解,难道丈夫突然成了守财奴?她大声质问钱学森,为何要违背父亲的遗嘱。
钱学森十分冷静地说道:“这笔钱,是文史馆给父亲的慰问金,是国家的钱。如今国家百废待兴,每一分钱都十分重要。所以这三千块钱,我们应该还给国家。至于月华的补偿问题,我们就自己想办法吧。放心,我一定会补上这三千块钱的。”
蒋英知道了丈夫此举的原因,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至于钱月华,也并未因此对干哥哥有所怨恨,大家仍然相处和睦。
但是,从此之后,钱学森就开始刻意地攒钱了。他是中国最为顶级的科学家,国家给他的待遇非常优厚,原本他可以很容易地攒够这三千块钱。但是,钱学森却根本攒不住钱。他除了自己生活之外,还要专门拿出钱来,资助优秀学子学习;研究有困难时,他也往往需要捐款救急。每个月除了必要的开销之外,他家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所以过了好几年,这三千块钱还没有凑够。
不过,好在还有蒋英。蒋英是个音乐家,也有自己的一笔收入。在钱学森决定用自己的钱补偿钱月华之后,蒋英也将自己的收入一点点攒起来。但是,音乐学院有时候也有意外之事,蒋英也会时常拿出钱来救急,所以这笔钱积攒得并不快。不过,在钱月华的女儿结婚的这一年,三千块钱还是攒齐了。
当时,钱学森仍在攻关某一课题,无法回家。蒋英在出席钱月华女儿婚礼时,拿出那三千块钱,想要交给这个干妹妹。但是,钱月华却表示,照顾父母是自己的职责,不应该收这笔钱。蒋英没办法,只能辗转将钱交给了钱月华的女儿,就当了却了公公的一番心愿。
不久之后,就发生了本文开始的那一幕:钱学森生病住院,情绪有些低落,觉得一直没有攒够那三千块钱,对不起自己的父亲和干妹妹。而蒋英则告诉他,这笔钱自己不但已经攒够了,还成功地交给了钱月华的女儿。钱学森一听大喜,不住地夸赞蒋英是自己的“贤内助”。
钱学森一家之所以受人敬仰,并不仅仅在于他们卓越的学术知识,以及对国家的贡献,还在于他们在道德方面,已经达到了一定高度。国家对钱学森的待遇不可谓不高,对其家庭不可谓不照顾,但是,钱学森却没有安心地接受这一切,而是优先考虑国家和别人。这种心境和品格,确实值得我们敬仰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