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败家子!成天游手好闲,啥活儿都不干,今天我非得教训教训你!”
1940年的一天,在湖北黄冈的一个小村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叫骂声。正当人们看向声音的来源时,却看见一个老汉飞起一脚,正踢在一个小伙子的大腿上。小伙子站立不稳,“扑通”地一声栽入了旁边的水田里。刹那间泥水翻滚,小伙子的脸和衣服都变成了土黑色。
然而,就在十几分钟之后,刚才和声色俱厉的老汉,却非常亲热地用手将水田里的小伙子拉了上来。同时,他的嘴里还说道:“怎么样?不疼吧?”
“没事儿没事儿。大爷,我得谢谢你,代表我们新四军谢谢你。”
原来,这个小伙子,就是新四军独立团的团长张体学。而那个老汉,跟他非亲非故,只是个普通的群众。那么老汉又为何要一脚将张体学踢入水田呢?而张体学又为何要感谢他呢?
这件事,还必须从张体学团长这个人说起。
红军中曾经有一支非常特别的队伍,队伍中的成员,都是些还未成年的半大孩子。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站岗、放哨等支持工作,很少会参加战斗。但是,却有不少新中国的名将从这支队伍中走出来,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陈锡联将军。这支队伍,便是儿童团。而咱们今天故事的主角张体学,就是一个儿童团员。
张体学是河南新县人,在1931年,16岁的他想要参加红军,可负责征兵的干部却死活不收,原因就是他没到年龄。当时有规定,不到18岁的人是不能参军的。但是,张体学却铁了心,非要参军不可。最后,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参加儿童团。
张体学的身体素质过人,头脑灵活,很快就成了儿童团分队的队长,手下有三十多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他们平时做一些外围工作,一旦有了战斗,则运送给养、搜集情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协助红军。
1933年,张体学刚刚18岁,便立刻报名参加了红军。从此,他开始了一段高光的从军之路。张体学从徐海东将军的警卫员做起,在长征之前已经当上了营指导员。虽然职位不高,但是其上升的速度,却着实令人侧目。之后,他参加了长征,并且在直罗镇、东征等战斗中表现出色。1937年,张体学和后来的开国将领郑位三、肖望东、程启文一起,受毛主席的指派,前往曾经战斗过的鄂豫皖地区,到红二十八军中任职。
1937年底,红二十八军被改编为新四军第四支队。队伍刚刚成立便即分兵,主力向东进发。而张体学,则带领少数部队,留守鄂东。此时,新四军的身份仍然十分尴尬,张体学的手下既没有兵,也没有枪支弹药。除了一个不满员的警卫排之外,张体学几乎是一个光杆司令。但是,他踏踏实实地搞宣传,向鄂东百姓宣传革命。经过一番努力,他在几个月后便组织起了一支五十余人的队伍,初步打开了抗日局面。
1938年10月,张体学的队伍有了自己的名称:鄂东抗日游击挺进队。但是,此时队伍仍然很弱小,人数不过区区几十人,枪只有二十多条。这种规模的部队,毫无疑问是打不了大仗的。那么怎么办呢?
和政委刘西尧商议后,张体学开始带着队伍,沿着新洲公路沿线,在附近的村镇中展开了大张旗鼓地宣传。逐渐地,共产党在群众中间的威望越来越高,更有大量的有志青年,参加到了挺进队之中。同时,张体学还注意仔细搜集当年国民党军撤退时遗留下来的武器。结果不过短短几个月,抗日游击挺进队的力量,就发展到了四五百人,接近四百条枪。
此后,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发展,张体学的部队发展到了七百多人。但是,由于国民党方面对给养的限制,挺进队难以继续扩充人数。张体学多方交涉无果之后,决定自己来。从1939年1月,张体学发起了多次反“扫荡”战斗,消灭了不少鬼子和汉奸。而他的部队,也发展到了一千三百多人,步枪数量也超过了一千。原本可望而不可及的轻重机枪、迫击炮、掷弹筒,在挺进队中也是一应俱全。
1939年12月,鄂豫边区党委和豫鄂挺进纵队同时成立,张体学的部队和新四军六大队被整编为独立团,由罗厚福任团长,张体学任副团长。
随着部队规模的扩大,张体学的仗也越打越大。但是此时,日军改变了策略,开始拉拢鄂东地区的国民党顽固派。独立团不但要面对侵略者的扫荡,还要防备曾经的“友军”来攻击,一时间有些“应接不暇”。但是,张体学在木兰山一带,多次击败顽固派的袁绍祺支队,生生给自己打出了一片生存空间。
日军方面,听说独立团和顽固派军队打起来了,决定再添一把火。1940年1月,日军集结了日伪军一千多人,准备对我鄂东根据地来一次规模巨大的“扫荡”。虽然一千人的兵力算不上很大,但是日军的装备精良,整体战斗力比独立团要强不少。
只不过,日军没有想到,他们的行动,早就被地下党情报人员察觉。情报人员冒着生命危险将消息送入根据地,提醒独立团要做好准备。
接到情报后,张体学立刻向上级提出,自己要孤身一人前去侦察敌人的情况!他明白,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必须充分了解敌人的情况,才能做好应对。
副团长亲自侦察,风险很大,更何况是孤身!团里的其他人听说后,立刻“否决”了张体学的建议。理由只有四个字:太冒险了!有人提出,即使要去侦察,也要多带些人以防万一。
张体学是儿童团出身,而且参军之后还长期担任交通工作,对于侦察很在行。他十分有自信,可以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完成侦察任务。他对其他人说道:“我这次去是去侦察,不是打仗,去的人多了反倒容易暴露目标。我自己一个人来去自如,肯定万无一失。”
大家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是,一个人去毕竟势单力孤,团里的人还是觉得,张体学还是应该带一个人去。张体学点头同意,然后和自己的警卫员换了一身衣服,带上短枪和望远镜就出发了。
这次行动,张体学穿了一件半新的蓝布长衫,警卫员穿了一件灰布的短褂子。两个人装作一主一仆,渐渐地朝着敌人行军的反方向而来。两人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发现了敌人的兵营。张体学和警卫员商量,自己到一个树林的边上,用望远镜仔细观察。而警卫员则在鬼子的营门前隐蔽,给自己望风。
张体学确实很有侦察经验,他沿着树林一步步地摸到了距离敌营不足二百米的地方。他对敌人的哨兵的运动规律掌握得很好,所以即使靠得这么近了,仍然没有暴露行踪。张体学爬上一棵树,掏出望远镜,将敌人的布防情况、兵力、火力配备全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然而此时,太阳的角度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张体学对光学物理没有研究,所以自然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望远镜,此时正好和日军的瞭望哨形成了一个角度,开始反射太阳光了。日军的瞭望哨感觉树林方向有东西一闪一闪的,立刻警觉了起来。他赶紧从岗楼上下来,将情况报告了日军的中队长。
日军知道此地靠近新四军独立团,不敢懈怠,于是便立刻派出了一个排的兵力,朝着张体学的位置就跑了过去。而此时,张体学正在绘制图纸,对于鬼子的行动没有察觉。
关键时刻,警卫员发挥了作用。他发现敌人朝副团长跑过去,立刻现身,不顾个人安危地朝敌人射击。警卫员的行为分散了敌人的注意力,一部分人转向朝他扑了过来。但是,仍有十几个鬼子,朝着张体学的位置扑了过来。
另一边,张体学也已经听到了枪声,知道情况有变,于是赶紧收起了东西,翻身下树,朝着密林深处奔去。但是,这个树林太小了,他没跑几步就穿到了另外一头,根本无法藏身。张体学只能朝着附近的一个小村跑去,希望能获得帮助。
此时,正有一个老汉在田埂上抽着烟休息,张体学赶紧跑过去,说道:“大爷,我是新四军的侦察员。后面有鬼子追我,能帮我一下吗?”
老汉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突然起身,就像本文开始描述的那样,没头没尾地骂了起来,同时一脚将张体学踢到了水田里。张体学被这一脚给踢蒙了,根本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张体学原本身穿蓝布长衫,在村子里原本很显眼,但是在泥水里一滚,长衫的颜色变成了土黑色,下摆沾到腿上,什么都看不清了。
而那个老汉,则继续在那里骂:“你个败家子,成天不干活儿,就知道出去疯跑。现在又要出去赌,家里的钱都让你给糟蹋了!你还敢抽大烟,咱们家早晚毁在你手里。”
此时,追击而来的鬼子也出了树林,正因为失去目标而着急。正好,他们看见老汉在“教训”张体学,以为这是寻常的村汉在教育儿子,都觉得新鲜,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有几个好事的,竟然过来围观。
老汉的本意,是想让接着水田隐藏张体学的身形,可没想到日军竟然还想看热闹。他心下着急,于是对几个围观的日军说道:“太君,您帮我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子。他是个大烟鬼,把家里都抽垮了。”
抗战胜利之前,日本人十分阴险。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抽大烟的中国人,因为只有这样的中国人才不会反抗,可以任由他们压榨。一听水田里的人是大烟鬼,日本人立刻感觉兴趣索然,开始变得有些无所谓了起来。此时一个略懂中文的鬼子,突然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于是拉住老汉说道:“老头,你滴说,有没有看见个穿长衫的年轻人?”
老汉此时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喊道:“哪儿有什么穿长衫的?俺们村就这几户人,谁家穿得长衫?倒是有个蓝色的影子,刚才往村东头跑过去了。”
鬼子们一听,信以为真,他们先是笑着拍打着老汉,说他“呦西”,然后就朝着村东头跑了下去。不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看四下无人,老汉这才走下水田,把张体学拉了起来。张体学抹了一下脸上的泥水,握着老汉的手说道:“大爷,真的是谢谢你了。要没有你,今天我就危险了。”
老汉则摆摆手说道:“是我谢谢你们才对。要没有你们新四军,咱这一块儿早就成了小鬼子的天下了。你快走吧,一会儿那帮瘟神没准儿就回来了。”
张体学一听,先是给老汉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便脱下长衫,朝着村西头跑去。他身后,传来了老汉的喊声:“你这个败家子,还敢跑!你给我回来!”张体学心想,这个老大爷不去戏园子里当个演员,实在是屈才了。
经过了这次侦察,张体学对日军的火力配备等情报了然于胸。回去之后,他和其他同志马上制定了有针对性的反“扫荡”策略。结果,日军这次的大规模“扫荡”,成了一次雷声大雨点小的“鸡肋”式行动,没有取得任何战果。
很遗憾的是,这位帮助过张体学的老汉,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姓名。其实在那个历史时期,帮助八路军、新四军的群众又何止千万。甚至有的人,为了帮助这些战士们,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抗日战争的胜利,就是这些无名英雄和正规军队一起得来的。虽然他们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同样是当之无愧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