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8月15日,在北朝鲜解放5周年纪念日的大会上,金日成不但接受了中国郭沫若团长送来的祝福,还发表了一篇长篇演讲。他说道,要让朝鲜人民军解放整个朝鲜半岛,要把8月,变成一个统一的月份。于是在8月31日,北朝鲜人民军的第五战役打响了。在历史上,它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釜山战役。
此时,谁也没想到,釜山战役后来会变成一场战场豪赌。
釜山战役,可以说是朝鲜战争中的“最后一战”了。经过了两个月的进攻,朝鲜人民军占领了汉城、大田等一系列南朝鲜的大城市,只要再拿下釜山,南朝鲜和美国的军队就会被推到大海上,想要再行反击就难了。
然而此时的朝鲜人民军,已经和两个月前比不了了。由于部队的持续消耗,兵员损失了5.8万人,只剩下了7万人不到。而且,主力武器中的火炮损失了2/3,坦克数量更是从150辆减少到40辆。虽然他们在战场上仍然是无敌的,但是疲惫,已经写在了每一个战士的脸上。
反观南朝鲜军和美军,此时却慢慢地继续起了力量。美国每天,都会给釜山运来多达1万吨的军火、药品和食品。再加上新招募的军队,南朝鲜部队的总数量猛增到了8.5万。而同时,美军第25师、骑1师以及第八集团军都已到位,总数也有4万人左右。此时的美国和南朝鲜军,总数已经接近了北朝鲜军队的一倍,整体实力更是拥有压倒性的优势。他们唯一欠缺的,就是战斗意志。
对朝鲜战场的微妙变化,中国的军事家们观察得最为细致。他们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其中的危险。这一年的7月中旬、下旬,以及9月上旬,中国方面曾经三次提醒金日成,要防止敌人在仁川一带登陆,应该在此安排重兵防守。想要迅速解决朝鲜战争是危险的,要先注意保护自己。
对双方的实力的变化,金日成也并非不知道。但是毕竟他要面对的,是“最后一战”,只要赢下来,战争就可以结束。他不甘心在最后一战时遭遇挫折。所以他没有采纳中国的建议,而是决定赌一把,将自己所有的精锐部队,全都投入到了釜山战役中。
9月1日,朝鲜人民军开始对釜山外围的环形防线发起进攻。虽然在武器上处于劣势,但高涨的士气弥补了这一方面的不足。从第一次攻击开始,人民军的冲击力就让对手感到震撼。9月6日,人民军在龙泉地区突破了对方防线,迫使南朝鲜军队再次后撤。
此时,美军开始大规模动用先进武器了。在130毫米火箭炮、凝固汽油弹的持续攻击下,朝鲜军队的坦克数量在迅速地减少。而且朝鲜后方的工业基地,也在美军的空袭下变成了一堆堆的瓦砾。刚刚取胜的人民军已经不再有能力进攻,不得不先退回来。
9月10日,美军开始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空袭,人民军被炸得躲在战壕里出不来。不久,敌人又开始组织反攻,人民军被迫转入全线防御。
为了扭转形势,北朝鲜第11师强袭八公山。但由于没有重火力支援,进攻没能取得任何效果。此时的人民军弹药补给几乎断绝,他们大部分人穿着美军的军衣、靴子和钢盔,使用美军的M-1步枪和卡宾枪战斗,表现得依然十分顽强。
双方在洛东江一带,展开了残酷的绞杀战。美军战场观察员费希尔团长就曾描述过当时的情形说:“尸体比留在诺曼底战场上法拉伊兹——托仑地区的德国兵的尸体还要多。尸体上落满了苍蝇,一飞起来几乎遮住视线”。
就在金日成在釜山前线豪赌的时候,美军的总司令麦克阿瑟,也同样在赌。
在人民军越过三八线后不久,麦克阿瑟就开始考虑从他们后方展开攻击。他曾经邀请海军陆战队的司令缪尔.舍菲尔德中将来家里做客,并用那一根著名的玉米芯烟斗戳着地图说:“我希望我能再次指挥海军陆战队第一师,我要让他们在仁川登陆。”
按照美国军方的规矩,麦克阿瑟的任何决定,都应该上报参谋长联席会议讨论,通过了才可以施行。可这个程序,正是他所最不愿意做的。他的确向参谋长联席会议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但是对方显然不感兴趣。参联会主席布雷德利将军甚至说,两栖突袭的事不会再次重演。而美国总统杜鲁门,更是不想让麦克阿瑟使用海军陆战队。他曾经直言不讳地说:“海军陆战队是海军的警察部队,只要我还担任总统,他们就必须继续担任这个角色。”
在整个朝鲜战争中,杜鲁门跟布莱德利的态度,始终都让人觉得非常诡异。一方面,他们授权麦克阿瑟进行战争,并提供了大量的物资、人员支持,甚至还为了配合行动,派遣美国第七舰队进入台湾海峡。但另一方面,他们又对麦克阿瑟处处掣肘,实在让人看不明白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但不管这两个人的态度如何,麦克阿瑟的态度却非常坚决。他断言,如果无法迅速取得军事胜利,中国或苏联参战的可能性就会非常大。所以他在提出仁川登陆时,特别强调了一点:此次战役的目的,就是在下一个冬季来临之前消灭人民军。
而以布雷德利为首的参谋长联席会议,对仁川登陆并不感冒。他们用自己的智囊进行过推演,列出了所有影响登陆战的自然障碍和地理障碍,并且指出,这些问题在仁川都存在。更为严重的情况是,受潮汐影响,仁川登陆行动初期不会运送过去太多的人和武器,而第二次运输,则要等到8小时以后。这8小时中,第一批登陆的人是极为脆弱的。所以,参联会的人,都坚信此次作战会失败。
为了能让对方改变心意,麦克阿瑟在8月23日,在自己办公室旁的小会议厅召集了一次级别很高的会议,再次解答他们对仁川登陆的疑问。有人首先发言说:“如果在仁川登陆,那就意味着你的部队将会分散在240公里的战线两端,你不觉得很危险吗?所以我们的建议,是如果非要登陆的话,就选在釜山外围登陆。”
麦克阿瑟回答道:“在釜山外围登陆作用不大,想要包围敌人,更是根本做不到的。两栖登陆是我们所拥有的最有力的工具,想要适当的部署两栖登陆,我们就必须实施猛烈的纵深打击。如果从釜山方向登陆,我们必须要面对人民军早有准备的防御阵地,那样会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
会议陷入了僵局,谁也不能说服谁。麦克阿瑟最后决定,为此次行动押上自己多年来的荣誉。他敲着桌子说道:“如果我的估计不准确,遭遇到了无法克服的顽强抵抗,那我将亲自上阵,在部队遭遇血战之前,将他们撤回来。这也士兵们的生命会得以保全,物资也不会有损失,唯一会受到损失,的就是我的名誉。但是我坚信,仁川之战必然不会失败!而且这一战如果成功,就可以拯救十万条生命!我知道,这是个5000:1的赌博,但我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六天之后,参谋长联席会议终于发出授权,允许麦克阿瑟在仁川登陆。
于是,在9月15日上午,当釜山战役仍在激烈交锋时,一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小队,在满潮时,占领了仁川的狭长水道中的月尾岛,并建立了炮兵阵地。间隔八小时之后,下午的涨潮期到来,第二支海军陆战队,才在仁川之前的港口登陆。此时朝鲜人民军将所有精锐力量全部放在了釜山,在仁川防守的只是一部分缺少训练的新兵。他们面对敌人的进攻,只能组织起混乱而孱弱的抵抗。
很显然,这场战役从刚刚开始便已经结束。朝鲜人民军在和麦克阿瑟的赌博中输了。
情况其实本来不至于如此。如果金日成听了中国的建议,在此布下重兵,第一拨登上月尾岛上的美军小队,根本无法站稳脚跟。这样之后的大规模登陆将变为不可能。只可惜历史没有如果,金日成和朝鲜人民军最终在这场豪赌中,最后还是输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印证了中方给出的预测。就在当天夜里,苦守多日的沃克得知仁川登陆成功后,立即指挥部队全线反击。他们在500多辆坦克、近千架飞机支援下,于22日突破人民军防线。美第9军,沿着西侧的陕川、晋州方向突击;美第1军,沿中路釜山-汉城方向突击。29日,美军进驻汉城东南。10月6日,美军进抵三八线。至此,人民军的失败已成定局。
赌赢了的麦克阿瑟,因为达到了人生的另一个顶点而踌躇满志。他头戴五军上将帽,在仁川登陆当天,枪炮声还未平息时,执意登上月尾岛。美军的指挥官害怕他被流弹击中,极力劝他返回自己的指挥舰,但是麦克阿瑟拒绝了。这在当时,被当成了一种勇敢的表现。
不过数年之后,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果麦克阿瑟在这一天死于朝鲜人民军的枪弹,对他来讲是一种莫大的荣誉。因为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对手,是他一生都战胜不了的钢铁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