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武器吗?”
1942年的一天,正在冀中地区抗日根据地采访的一位外国记者,惊奇地看着几个头戴羊肚毛巾的民兵,背上背着一种熟悉的武器,便想要过来看看。
“我说,你看是看啊,千万别弄坏了!枪这东西,我们这儿可没几把。”一个民兵说着,小心翼翼地把身上挂着的那把枪给拿了下来,递给了外国记者。
外国记者拿着枪,仔细地端详了起来。没错,这就是自己在美国常见的那种威力强大的武器——汤姆森冲锋枪。记得自己曾经看见过,不少意大利人拿着这种武器在城市里火并,那种独特的“哒哒哒”的声音,自己是记得非常清楚的。
“同志,有个问题我问你一下。我前几天在你们的八路军正规部队采访过,发现他们用的都是一些老旧的步枪。怎么你们民兵却能够使用这么精良的武器呢?”这名记者问到。
民兵一听这话,爽朗地笑了一下,说道:“你这个外国同志一看就是刚来根据地不久。是不是你还以为我们的武器比正规军还好?这样,你把弹匣卸下来看看,然后再看看枪管里边,就明白了。”
记者闻言,真的把弹匣卸了下来,压了压上面的子弹,然后又看了看枪管里边,这才恍然大悟地说道:“哦,我明白了。你们根据地的武器供应,还是得不是一般的困难啊!”
那么,这名记者看到了什么呢?为何在抗日根据地中,会出现正规军用步枪、民兵用冲锋枪的情况呢?
冲锋枪这种武器,虽然是在二战中声名鹊起的,但其实,在一战之前便已经开始探索了。在美国有一个陆军军械部,其主任约翰·T·汤普姆准将曾经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开始设计并生产了著名的汤姆森冲锋枪。当时这种武器的型号,是M1921,后来又衍生出了M1923、M1928。
汤姆森冲锋枪,其实是汤姆森准将自己的“私单”,因为在生产的时候,陆军方面还没有大规模采购的计划。在当时,老旧的栓式步枪还是主流,冲锋枪这种新鲜玩意儿,还有不少人不认可。最后果然,汤姆森准将生产了一万多把把这种武器,可军方只买了几百把,这一单赔得着实有点儿邪乎。
军方不买账的原因,除了不认可冲锋枪这种武器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价格太高。当时一把汤姆森冲锋枪的价格,在二百美元左右,比步枪贵得多,军方当然无力支持大规模购买。后来汤姆森为了打开销路,将汤姆森冲锋枪投入民间市场。结果当时的意大利黑帮对这种武器非常喜欢,订购了不少。但是黑帮的购买力显然无法同军队相比,大量的汤姆森冲锋枪还是成了积压品。
为了打开新的销路,汤姆森开始为这种库存的武器寻找东方买家。正好此时中国正处在混乱之中,于是销售人员便向当时的国民政府游说。但是当时的总统孙中山手里也没多少钱,只能是象征性地买了56把汤姆森冲锋枪。这种武器后来出现在了北伐战争中,但是数量仍然十分稀少。
冲锋枪的威力,让不少军阀印象深刻。于是在四川、山西一带,便出现了仿制汤姆森冲锋枪的热潮。四川军阀刘湘,就曾经命令自己的21军武器修理所仿制汤姆森冲锋枪。由于资源有限,仅仅仿制了不到五千支便停工了。不过,刘湘对汤姆森冲锋枪进行过改良,增加了脚架,所以生产出了一种类似于轻机枪的型号。
仿制数量最大的,是阎锡山的山西太原兵工厂。太原兵工厂的设备比川军的要好,所以产量也大,每个月能保证下线几百支。在1930年的中原大战前后,山西生产的汤姆森冲锋枪大量装备晋绥军,甚至连炮兵身上都背着它。据估算,山西生产的汤姆森冲锋枪总数在四万支左右!这些武器也得了一个专属名称:晋造汤姆森冲锋枪。
在军阀们的武器自动化进程如火如荼的时候,红军对冲锋枪的兴趣也是非常浓厚的。当时红军手中,有着数量极其稀少的MP18/28冲锋枪。这是一种德国产的冲锋枪,既是世界上最早出现的冲锋枪之一。当年的南方军阀,曾经大力引进过这种武器。在几次“反围剿”战斗中,红军也缴获了一些,主要装备给警卫部队。战士们对这种武器有一个爱称,叫做“花机关”。
由于没有自己的兵工厂,红军的冲锋枪是坏一支少一支,子弹是打一颗少一颗。1934年,中央红军开始长征,当时全军仅有冲锋枪271支,子弹67000。后来为了夺取泸定桥,打开北上通道,这些冲锋枪几乎全被集中到了开路先锋红四团。尤其是负责夺桥的18名战士,更是人手一把冲锋枪,子弹要多少给多少。最后虽然战斗胜利了,但是武器的消耗也非常严重。后来红军长征胜利后,开启了东征战役,才开始从敌人手中夺取晋造汤姆森冲锋枪。不过,数量仍然不多。当时的战士们给这种武器也起了个外号,叫做“手提机枪”。
全面抗战开始后,阎锡山为了表示友好,曾经送过八路军200支自己生产的自动武器,其中就包括一部分晋造汤姆森。但是这仅仅是一个表示,不是长期的供应。所以八路军中的冲锋枪数量,仍然十分稀少。后来这批枪支,被分散给了所有部队使用,造成了每一支队伍里都没有多少冲锋枪。据129师当时的统计数字,全师仅有“手提机枪”72支!子弹更为可怜,仅有310发!所以这种武器在战争初期,基本是不可能发挥什么作用的。
1937年10月,忻口会战爆发,晋绥军节节败退,扔掉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八路军将这些武器收集起来,进行了重新的调配。到了1938年2月,八路军已经拥有了冲锋枪514支,轻机枪520挺,重机枪74挺。这其中的冲锋枪,大部分都是晋造汤姆森。
又过了一年,八路军的轻机枪数量提高到了1590挺,但是冲锋枪仅仅多了160支!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日军不装备冲锋枪。八路军想要冲锋枪,只能从原先国军的叛军手中夺取。所以即便是晋造的汤姆森冲锋枪,也仍然是用一把少一把。
更为严重的情况,是汤姆森的子弹。这种子弹很特殊,八路军无法自行解决。汤姆森冲锋枪使用的,是11.27毫米的大威力手枪弹。这种子弹的加工,是需要特殊设备的,当时八路军的兵工厂不具备这个条件,所以无法自行生产。而另一方面,山西的兵工厂已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国民党后方的兵工厂又不生产冲锋枪弹,所以八路军手中的680支冲锋枪,只有20285发子弹,每支枪平均也就30发子弹左右,实际的作战意义仍然不大。而且冲锋枪一旦打响,对子弹的消耗巨大,日军都用不起,何况是八路军呢!
除了数量和弹药限制之外,此时八路军手中的冲锋枪还有一个难以克服的问题,就是维修问题。原装的美国汤姆森冲锋枪,枪管内有6条右旋的膛线。美国设备先进,材料优良,加工起来也并非易事。到了中国山西兵工厂,加工汤姆森的枪管更是成了一个难题。受限于自身的工业条件,晋造汤姆森的枪管质量和原装美国货有着天壤之别。在经过了长达两年的使用后,不少枪管已经到了使用极限,膛线有的都磨平了。而且,这些枪管是无法更换的,八路军兵工厂也加工不出来。所以现有的冲锋枪,包括汤姆森冲锋枪,都已经到了使用的极限。继续大强度使用,对战士本身极不安全。
由于多方条件的制约,汤姆森冲锋枪逐渐退出了八路军的武器库。但是民兵大多执行骚扰行动,战斗强度比较低,往往有几发子弹、打几个点射就可以了。在他们手里,汤姆森冲锋枪还是能发挥出一些余热的。于是八路军部队就把退下来的冲锋枪,统统交给了民兵使用。在当时的几个大的根据地中,很容易见到背着冲锋枪巡逻队民兵成员。
1942年,国外的很多记者为了报道中国的抗战局面,进入根据地进行采访。一位美国记者无意间看到了民兵身上的冲锋枪,觉得很惊奇。如今的欧洲战场上,冲锋枪大行其道,已经成了战场上不可或缺的力量。所以在他的眼中,冲锋枪是一种比八路军此时的汉阳造、三八大盖更为先进的武器。理论上是,好的武器应该优先正规军使用,而不应该让民兵这种二线战斗部队大规模装备。带着这个疑问,他询问了那个民兵,这便是本文开始的那一幕。
那个朴实的民兵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此时他的枪中,仅仅还剩下了7发子弹,而且枪管的膛线也都平了。他见对方问自己,便把自己的武器递过去,让人家自己看。这名记者也是明白人,拆下弹匣压了一下子弹,便知道这个弹匣根本不是满的,甚至连一半都不到。再看了看枪管,又发觉枪支的使用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于是他说道:“同志,以我的眼光来看,你的这把枪应该报废了啊。”
民兵点了点头,说道:“正常来讲,是该报废了。但是没办法,我们的武器弹药太少了,只能尽量的物尽其用。你知道吗?咱们八路军虽然说是正规军,但是老蒋已经很久没给提供过补给了。我们的枪支弹药,除了少量是我们自己造的之外,大部分都是缴获敌人的。这要是子弹、手榴弹敞开了用,小鬼子早就让我们赶走了!”
在抗日根据地的见闻,让这位美国记者非常的有感触。他从军民的眼中,看到了中国人的坚韧和强大。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写成了著名的《红色中国报道》,也就是《北行漫记》,让世界再次了解了中国。这位记者的名字叫做哈里森·福尔曼,一位被抗日军民称为朋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