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8年,随着崇祯皇帝的登基,似乎一个励精图治的时代即将开始。首先,崇祯皇帝杀掉魏忠贤,清除了整个阉党,全国的政治气息为之一变。第二,他决定重用袁崇焕,在辽东实施新的防御政策,并赐予其尚方宝剑,让其全权负责当地的军政事务。而崇祯自己,也找到了明朝皇帝多年贪色怠政的根本原因,并且进行了根本性的改正,自己以身作则,勤政不怠。全国似乎变了一个样,政治面貌焕然一新,似乎一个中兴的时代已经到来。但是没想到的是,十八年后,明朝亡国,崇祯帝自缢身死。
当然,这其中,崇祯帝和底下大臣的貌合神离、以及他的才能不够是根本原因。但是,崇祯年间面临的极端自然环境也是促使明朝灭亡的主要客观因素。可以说,整个明朝看下来,没有任何一个皇帝碰到过崇祯帝那么棘手的自然灾害问题。恶劣的自然环境和愚蠢的人祸一起,才让一个进三百年的帝国最终轰然倒地。
首先是大旱
崇祯皇帝统治时间的上半期,面临的主要灾害形式就是旱灾,而且主要集中在西北,特别是在陕西。在这里,干旱导致的饥荒极为严重。崇祯元年(1628)末,一位御史上奏,陕西全省已全部成为灾区,农田颗粒无收。次年,全年整体气温骤降,形成了席卷全国的寒潮。而且这次寒潮时间很长,一直持续到17世纪40年代,基本涵盖了崇祯的整个执政时间。
当然,这种气候并不是只在中国出现的局部灾害,而是整个世界都能感受到的一个大的气候变迁。在17世纪30年代,俄罗斯人在每年的12月到次年2月,都只会经历一个月左右的严寒。但在17世纪40年代,冬季的每个月都是严寒,这段时间被称为“自12世纪以来俄罗斯历史上最冷的10年。”
位于中俄之间的满洲也经受了同样极端的气候。甚至,他们体会这种严寒的时间更早,程度更深。这段时间,雪灾的记录在清朝历史文献中屡见不鲜。而极度的严寒也驱赶着女真人向南迁徙,并通过对明朝边境的抢劫和贸易来保证生存。这一年,被关宁锦防线封死在东北的皇太极进攻朝鲜,形成了“丁卯虏乱”,同时,他还对明朝进行了试探性进攻,但是无功而返,这场战争被明朝称为“宁锦大捷”。
回看大明,旱灾和寒潮导致的全国性大饥荒也非常严重。崇祯朝的首次大饥荒发生在1632年,即皇帝登基后的第五年。这年伊始,朝堂上的奏疏如雪片一般飞来,全都是各省、府、县的极端气候的报告,以及饥荒和社会紊乱的报告。一位派往西北的巡抚写道:“不意天未悔祸,荒旱五年,致彼遍地皆贼,日甚一日。”这种情况造成的就是全国交通系统的瘫痪,一位被派往京杭运河中段地区视察灾情的巡按回报的情况是:“南北往来几于断绝。”别人的另一封奏疏中则写道:“贫者流而为盗,富者乘间潜移。商贾不通,道路梗塞。”
然而灾情仍在不断恶化。到了崇祯八年(1635),蝗虫开始大量出现。在崇祯十年(1637),干燥的天气导致了大规模旱灾,旱灾又导致蝗灾,全国陷入了恶性循环。崇祯十二年夏末,在长江流域,“蝗食苗尽”,一点可以吃的都没有留下。这种史无前例的旱灾在明朝肆虐了长达7年之久!其中,最严重的灾情发生在崇祯十三年(1640)夏天,在山东西部,饥民只能剥食树皮,最后不得不吃人的腐尸!在山东西北部的城市临清,甚至出现了“人相食”的惨烈情况。第二年夏天,饥荒向南蔓延至长江三角洲,并导致物价飞涨。《上海县志》中曾记载:“饿殍载道,米粟泳贵,斗米银三四钱。”
这场连旱7年的灾情,肆虐的主要区域在华北,河北、河南、山西、陕西、山东,这些地区都连旱5年以上,旱区中心所在的河南省,更是在7年之中持续干旱,人民的生活极度困苦。崇祯十六年五月九日(1643年6月24日),束手无策的皇帝降旨,要求所有臣民,上至文武百官,下至贩夫走卒,都要洗心革面,禳除干旱的天谴,祈求上天“普降甘霖”。
与干旱的情况相反,大明的某些地方在此时居然出现了严重的洪涝。1640年以后,北方降雨突然暴增,渐渐变成了洪水。特别是崇祯十五年的开封,更是发生了严重水灾,以至于“洪水决城”。这场洪水影响广泛,文献有“尸横遍野,饿殍千里”的描述,甚至到了“藏书损毁、科场转移”的程度。当然此次灾害有可能是人祸,明朝的文献记载是李自成决堤溃水,但是也有可能是明朝官员为了击退农民军而自己干的。
猛烈的鼠疫
干旱、蝗灾、洪水和饥荒之后,疫疠接踵而来。开始的大部分疫情是由天花引起的。万幸的是,此时汉人已经通过接种人痘这种简单的预防方式,在一定范围内控制住了天花。但是,天花对满族人来说仍然致命,而且他们对这种疾病有一种特别的恐惧,所有满洲人都会竭力避免与感染天花的人进行接触。因此,在17世纪30年代中,有好几次在满清进攻的关键时刻,他们都会从有天花疫情的地区撤退。对天花的恐惧,在崇祯二年到三年(1629—1630),让皇太极终止对华北的进军。而崇祯十二年(1639)在山东爆发的天花疫情,也使满族人取消了当年冬对华北的突袭。可以说,天花对明朝此时的苟延残喘起到了一定帮助。
然而汉人可以预防天花,却对另一种烈性传染病束手无策,那就是鼠疫。崇祯六年(1633),山西省的首次发生疑似鼠疫大爆发。三年之后,感染的范围已经扩大到了陕西和蒙古南部。崇祯十三年(1640),整个陕西省都成为疫区。等疫情结束时,据粗略估算,全省人口死亡率高达80%——90%!尽管这一统计很明显是夸大了事实,却也反映了疫情的严重性。而且根据一些地方志记载,陕西的部分地区情况确实如此!到了崇祯十七年(1644)年初,山西省北部的所有州县都已出现疫情。
当然不止山陕两省,全国的疫情都很严重。崇祯七年(1634),明朝西北边境地区的老鼠数量突然暴增。据《明史》记载,宁夏的一些乡村突现数以万计的老鼠,所经之处,寸草不留。崇祯十二年(1639),长江流域发生严重疫情,虽未确诊,但因为同年发生的长江中游地区的鼠患,所以人们怀疑这也是一场鼠疫。疫情在两年间愈演愈烈,整个明帝国的东部都受到了影响。据称,山东某州半数以上的居民死于疫病。地方志编纂者在评价此次疫情时写道:“历代灾异叛乱,为害无甚于此者。”在山东的某些地方,疫病使数个村庄人迹灭绝,70%以上的人口死亡;而同样的死亡率也曾出现在河南省境内的黄河流域地区。
疫情在崇祯十五年(1642)似乎出现了暂停情况,随后二次爆发,从江南直到北方边境,无处幸免。当时,北京曾是疫情的感染源,病原体随着曾经的全国财富流动通道——京杭大运河,一路由北向南传播疫情。大明的人民,被黑色的死神疯狂蹂躏。
饥荒加上瘟疫,其后果是致命的。这些年的地方志中,曾不断出现的一个词:“死者泰半”,而“十室九空”则是另一个出现频率相当的词。粮食歉收,食物供应减少,商品交易停止,导致粮食价格的通货膨胀程度达到史无前例的高度。明朝的人民都成了赤贫,完全没有缴纳赋税的能力。人民的生计维艰,政府的处境则更加艰难,有太多的灾情需要赈济,但是国库已经空空如也,甚至没有能力支付军饷和维持边防以及驿递。崇祯十六年,为了镇压农民军,皇帝曾经考虑放弃宁远,调吴三桂和关宁铁骑入京护卫,但是吴三桂的父亲吴襄提出,这需要100万两白银的军费,但此时国库中仅有40万两,计划只能无奈终止。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财政紧缩的做法都是徒劳的,在满洲连年用兵的巨大耗费无人买单,国内征缴农民军的费用更是没有着落。国家为应对军费开支,只有不断加重赋税,臭名昭著的“三饷”更加重了人民本已沉重的负担。人们用“崇祯”的谐音“重征”来进行调侃,一语双关地道出了税赋沉重的现实。更多的赋税造就了更多的农民军,当1644年——崇祯朝的最后一年到来时,80%的州县已停止缴纳赋税,农民起义已经遍及全国。而国库此时已经被彻底清空。
后记
纵观崇祯执政的十八年,几乎被各种各样的自然灾害贯穿。在中国民间,对崇祯时代的灾害有个说法,叫做:“旱九年,涝九年”。而在《哈佛中国史》中,对崇祯时期的自然灾害有一个专属名词,叫做“崇祯之渊”,一个“渊”体现出了灾难的深重程度。这其中的每一个灾害的程度单独拿出来,都不是一个政权可以轻松面对的。如果按照中国历史上国运的说法,此时的大明真是“气数已尽”。
但是,同样的灾害并不止在中原肆虐,当时的满洲也没有逃过老天的惩罚,但是他们却可以在历尽磨难之后浴火重生,最终成功地入主中原,可见天灾不仅是灾难,也是考验,同时还是契机,如果能够处理好,未必不能渡过难关。但就在每次灾害请求赈济的奏疏到来之时,就在每次调兵缺乏钱粮之时,就在京城守军几个月没有薪饷、即将哗变之时,大臣都会劝皇帝动用自己的私房钱来救急,但是每次崇祯皇帝都会说“内帑业已用尽”。可是,就在他上吊之后,李自成攻占北京,从宫内搜出的白银竟多达3700多万两,黄金和其他珠宝还不在其中!可见面对全国的自然灾害和为大明舍生忘死的官兵,崇祯这个皇帝是何其的混账,他如果不亡国,那才真是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