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当八路军怎么也不发枪啊?给个这个铁片子有啥用?还不如咱游击队的长矛好使!”
1937年7月的一天,在河北邢台的西由村,一个彪形大汉拿着刚领到的灰布军装,以及一把大刀时,有些抱怨地说了这么一句。
“同志,现在咱们还处在困难时期,没有那么多枪支弹药。新兵的标配,就是一把大刀!”旁边一个戴眼镜的文书拍了拍大汉的肩膀,说道。
大汉憨厚地笑了笑,说道:“这位首长,我不是嫌弃咱八路军咋样,我就是觉得,这大刀太短,打起来时候吃亏!要是不违反咱纪律的话,我想自己弄根长矛,行不?”
“那太行了!同志,自己用啥趁手就用啥!放心,等咱打了胜仗,多端掉几个鬼子的炮楼,别说枪了,连炮都有!”那位文书回答道,之后和大汉相视而笑。
这一幕,本来是八路军征兵工作中,非常常见的一幕。此时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嫌弃大刀太短的汉子,日后竟然会成为八路军中的一位传奇。只不过,传奇的结尾,却有些令人遗憾。
这名大汉,名叫肖万世,就是邢台西由村的本地人,有5个兄弟姐妹,他排行老三。他家是地主家的雇农,生活十分拮据。以至于他到了三十多岁,还没娶上个媳妇!
1931年九一八事件之后,日本人的势力不断往华北方向渗透。尤其是1933年“塘沽协定”签订之后,日军在河北、绥远一带的活动简直就公开化了。为了保护自己,好多乡村都在党组织的领导下,成立了自己的“抗日决死队”。肖万世和自己的两个哥哥,也加入了决死队。其实,这个“决死队”,也就是规模比较小、而且各自为政的游击队。
然而,这种以村为单位的武装,力量实在是太弱了,完全无法抵御日军的进攻。1937年,一个地主汉奸带着日本人来村里扫荡,结果就造成了著名的“西由村惨案”!肖万世的父母和妹妹,以及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被日军集中到一个大屋子里。丧心病狂的侵略者,在屋子外面放起了火,将一个村的人全部烧死!决死队赶去救援,和敌人来了一场以卵击石的战斗。结果队伍被打散,肖万世的大哥牺牲了,二哥失踪了。而他自己,则被队友生拉硬拽地撤离了战场,保住了一条命。
家破人亡!国恨家仇!肖万世的心里,燃起了对日本侵略者的熊熊怒火!但是,他一个人又能干些什么呢?所幸就在这个时候,八路军正式成立,而且开始在华北一带扩编。于是肖万世和其他的游击队员一起,参加了八路军。在参军时,就发生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肖万世在几天之后,自己制作了一杆长矛。从这天起,河北的山林里,就经常能见到他身背大刀、手持长矛的战斗身影!
别瞧武器不行,肖万世打起仗来,可真的是不要命。有一次,他带着几个战士,趁夜突袭了日本鬼子的炮楼!大刀、长矛等冷兵器,在夜袭时发挥出了独特的优势,招招杀敌于无形!这一夜,肖万世等人刀砍矛刺,连杀了19个鬼子,一下子成了战斗英雄!只不过,由于刚参军不久,缴获的武器要上缴,到头来肖万世还是没弄到枪,让他觉得有些遗憾。
几天之后,肖万世又碰到了杀敌的机会:在途经一条小河的时候,他发现正有十几个鬼子在河里洗澡!可能是憋得太久了,这帮鬼子有些忘乎所以,在河里玩儿起水来!肖万世一看机会难得,便带着战士们冲了过去,捡起鬼子放在岸上的枪,对着他们就是一通打!别看他们此时还没有自己的枪,但是训练的时候早就掌握了枪械的使用方法,所以用起来毫无障碍,日本鬼子一个个的横尸河中!
然而战士们毕竟是新兵,枪法不好,子弹都打完了,还有几个鬼子没死。他们一看有机可乘,纷纷爬上岸来想要逃跑!肖万世追上他们,手里的长矛几进几出,将这几个鬼子也送上了西天!
接连不断的优异表现,让肖万世很快得到了上级的重视。没几天,他就被提升为班长了。这一下,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枪。但是他看看自己的步枪,又看了看机枪手的机枪,又露出了一种遗憾的表情。“还是机枪好,虽然沉一点儿,但是突突突地打起来过瘾啊!”他经常对自己手下的战士说。
不久之后,还真给他捞到了一个用机枪的机会。在一次战斗中,肖万世正往枪膛里上子弹。此时他突然听着身边的机枪声音不对,结果抬眼一看,发现那个机枪手正在低着头瞎打!原来这个机枪手是个新兵,根本没上过战场,结果被血肉横飞的场面给吓到了。肖万世一看,一把就把这个机枪手推开,自己上去开始疯狂射击!结果在他凶猛的火力输出之下,这次战斗大获全胜!
战斗多了,自然也会有挫折。在1938年4月18日的长乐村战斗中,肖万世受了非常重的伤,险些没能活下来。当天,八路军的一个营正在长乐村休整。结果日本人在汉奸的带领下,以几倍的兵力发动了突袭。战士们虽然英勇作战,但最终仍然是损失惨重。最终,只有五十几个战士突出了重围。
日军撤退之后,八路军回到村里查验损失,结果在死人堆里,发现了还在挣扎的肖万世!此时的他,已经被敌人的子弹贯穿了左胸!同志们赶紧把他救了回去,让医生给他做手术。结果医生发现,子弹将他穿的皮袄纤维也带进了伤口。如果放任不管,那这些纤维带来的伤害,比子弹还要大。于是,医生用一根铁丝,从他的伤口里一点一点地往外拨这些纤维。最终,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是把他救了回来!
在后来的战斗中,肖万世多次负伤。但是凭借着强悍的身体素质和一点点运气,他一次次地和死神擦身而过!而被他杀死的鬼子,也是越来越多。据后来的档案记载,肖万世总共荣获10个一等功,12个二等功!光是勋章,就有五六十枚!这在全军,也是绝无仅有的。说他是超级战斗英雄,丝毫不为过!
而且,肖万世参加过的战斗,也比一般人要多。在抗日战争中,他参加过神头岭、响堂铺、长乐村、长生口、七亘村、乡城固、双峰、红岩、关家垴、反九路围攻、百团大战等战斗;解放战争中,他又参加过上党、淮海、临汾、浮山、孟良崮、津铺、粤边、粤桂、滇南、洛阳等战役,还参加过横渡长江、解放南昌、解放雷州半岛、解放云南、解放西昌等战斗!他的战斗生涯,只能用丰富二字来形容!
但是让人遗憾的是,由于一些他自己固有的问题,肖万世的职务一直很难获得提升!
首先就是肖万世只爱打仗,却非常不爱学习。他当了多年的八路军,在部队里受了多年的教育,但是认字的数量从来没超过300!即使后来有专人辅导,他也还是个文盲。有时候,人们让他去作报告,肖万世只会说两句话:“为了给死难的亲人和父老乡亲报仇!我得多杀鬼子!”除此之外就没了。没有文化,当然当不了高级指挥官!
还有,就是肖万世太讲“义气”了。在他当排长的时候,曾有一次带着战士们押解敌人的指挥官。结果一个没注意,鬼子和一个战士起了冲突!战士来了脾气,就给了这个鬼子一刀!这在别的队伍里,本不是个事儿。但是,这是在八路军的队伍里,是有纪律约束的!于是,这个战士就受了处分。而肖万世主动替战士背锅,并且说要用自己的排长职务来换!这样一来,他的排长被撤了。虽然此后没几天他就将功补过,在一次突袭中消灭了十几个敌人。但是上级觉得他缺乏管理能力,所以只给了他一个班长,没让他官复原职。
最后,就是肖万世打仗有些死板。在著名的响堂铺战斗中,肖万世曾经带队去袭击敌人的一个据点。结果他到了地方才发现,由于情报有误,敌人的驻守部队远远超出估算!敌我力量一下子变得相差悬殊!这样的仗,可打可不打,即使打,也可以换个方式打。但是肖万世的选择,仍然是硬来!结果这一仗,造成了非常巨大的损失。
从上面的一些描述可以得出结论:肖万世是勇将,是悍将,但是距离指挥员的距离,始终是差得有些远!所以虽然他屡立战功,职务却始终不高!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但是,即使如此,以他的战功和资历,到1955年评定一个军衔还是可以的。可是,肖万世最后不但没有军衔,反而只被安排当了一个粮库的站长,这实在是有些过分。那么,这是不是有人故意为难他呢?其实还真不是!因为在他战斗生涯的末期,他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
1949年12月,解放军发起了解放西昌的战斗。肖万世和往常一样,仍然是冲锋在前。结果在敌人的炮火攻击之下,肖万世再一次受伤了。这次受伤比较严重,他直接在医院躺了一年多。等到恢复的时候,原先的所在部队已经开赴朝鲜了。肖万世就这样,错过了一个再立新功的机会。他被编入184师,进入凉山剿匪!
此时的凉山匪患,已经从单纯的土匪,变成了带有贩毒性质的匪帮。所以肖万世此时,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就是收缴所有当地人手中的鸦片!这种流毒中国数百年的罪恶之源,如果还允许私人持有,必然会对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带来隐患!
而就在此时,肖万世竟然连续犯了两个大错,将自己的所有功劳化为乌有!
首先是在进山之后,肖万世竟然见到了自己的“一生所爱”。这是一个当地小地主的女儿,名叫夏启芳。夏启芳此时年方18,是个美丽大方的青春少女。已经45岁的肖万世对她是一见钟情,马上就展开了追求!然而,组织上知道情况后,认为夏启芳的家庭情况还不明朗,不同意肖万世和她结合。而夏启芳的父亲,也不希望女儿嫁给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老兵!在两边的打击之下,肖万世的婚事眼看要告吹!
但是此时,肖万世已经铁了心要娶夏启芳。他看“老丈人”不同意,竟然拿着枪就去了他们家!一番软磨硬泡无效之后,肖万世拿枪指着“老丈人”说道:“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的女儿我娶定了!”
这一举动,真是把夏家的人吓坏了,夏启芳和她的母亲都哭了起来!此时肖万世才察觉到,自己的行为过激了。于是他赶紧收起枪,跪了下来恳请“老丈人”同意。他这么一闹,谁还敢不同意?于是,肖万世就成功娶得了美娇娘!
虽然后来肖万世对夏启芳不错,但是他的行为,已经形同“抢亲”,严重的违反了解放军的纪律!而且他不通过组织私自结婚,也是违反纪律的。所以在洞房花烛之后,他就接到了处分的通知,再次被降级!
这一下,肖万世有些傻眼了。在接下来的收缴鸦片工作中,他变得更加卖力。可谁知道,他马上又犯了一个错误!
一天,他又带队去云南昭通收缴鸦片。在一番宣传后,不少人家都交出了自家的私藏,而且捣毁了罂粟田。为了“除恶务尽”,肖万世又开始指挥战士们,去各家搜索。结果在一个老大娘的家里,又搜出了大量的鸦片!
老大娘一看鸦片不保,立刻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她说家里有人得病,必须留下些鸦片辅助治疗!而且,家里也就这些鸦片还值点儿钱,全收走了她活不了等等。肖万世铮铮铁汉,一辈子就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于是他私自做主,给老太太留了一些鸦片!结果这一下,引起了轩然大波,整个云南昭通的禁烟形势出现了反复!肖万世因此再次受到了严厉的处分,职务几乎被一撸到底!
这之后,天下太平了,像肖万世这样只会打仗的人,也已经再没了将功折罪的机会。就这样,在退伍后,肖万世只被安排了一个雷波县城区粮站站长的工作。就是这么一个站长,肖万世也没干好,此后又多次犯“错误”,对抢粮、偷粮的人不管不顾,所以多次被降级。到了离休的时候,他就仅仅还是个股长了!
战功卓著,却又屡屡犯错,让肖万世始终难以在事业上有什么成就。不过,他自己却并不后悔。可能是老英雄觉得,自己一生快意恩仇,从不做违心的事儿,所以也心安理得吧。他的儿子后来说:“父亲就是心软,见不得人受苦!”也的确,收缴鸦片不利,纵容抢粮偷粮,都是因为肖万世见不得人受穷、饿肚子。虽然不利于集体,但是作为个人来讲,他确实问心无愧!
当然,国家也没有忘记过这位有着突出历史贡献的老兵。在查验到肖万世的履历之后,雷波县委工作的钟成章曾经征询过他的意见,并且表示:只要肖万世同意,他可以将他的级别往上调一下,这样生活会更好一些。但是,肖万世则总是笑着说道:“不用了,我很满足!”钟成章后来谈起这些,也不禁感叹:“老肖这人很朴实,从不计较个人名利得失。”肖万世的儿子肖亚林也说:“父亲的官越当越小,但从来不向组织提要求。”
1998年,肖万世的身体不行了。多年的“战损”带来的后遗症,如同大山一样压垮了这位铁人!在上级的关怀下,他住进了凉山州第二人民医院,从此开始了和病魔长达11年的斗争!即使是患病期间,他也是知足乐天,乐于助人。遇到有想不开的病友,他还会去开导对方。岁月也确实给了这个老人特殊的照顾,在2005年,肖万世渡过自己的百岁生日后,老人与世长辞。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没有抱怨过自己的待遇。这种如同大侠一样的军人,也自有其独特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