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想到,朝鲜像后来事实证明的那样强大!我们在战争初期所做的所有决定,都是根据我们的情报而做出判断。事实证明,我们低估了他们的人数、他们的装备和他们的作战能力。”
1951年,美国参议院军委会的听证会上,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如是说。
1950年7月,是美军在朝鲜战场上最为失败的一个月。大田战役中,整整一个步兵师被朝鲜人民军击溃,连师长都做了俘虏。这种情况,即使在后来中国志愿军入朝之后,也没有再发生过。
大田失败的原因,除了情报的失误外,军心的变化也是重要因素。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军高级将领的组织能力,和士兵的勇敢精神以及生存能力,都曾让人刮目相看;但是战后,在欧亚各地作为“占领军”的美国军队,却成了一群不招人待见的存在。
在美国的占领政策、以及国内极端自由主义思潮的影响下,美国占领军处处以胜利者自居。他们的傲慢态度,给被占领地区的人民留下了糟糕的印象。一个美国的随军牧师就曾描述说:“现在的美国士兵,都是些可怜的年轻人。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也不知道胜利的意义所在。他们感兴趣的只有三件事:女人、白兰地和坐下一班船回家。”这样的一支军队,战斗力可想而知。当他们被驱赶到一个陌生之地,进行一场不正义的战争,遭到像24师那样的惨败,也就是必然的了。
但美国不愧是世界上第一大的工业强国,真是财大气粗。凭借手中的美元,他们在朝鲜半岛的情况迅速稳定了下来。7月下旬,美军第25师、骑1师先后登陆,第八集团军也已展开部署完毕,前线总指挥沃克中将也已就位。而南朝鲜军,也在釜山一带,靠每天一万多吨物资的供应缓过了气。在接下来的忠县战斗中,南朝鲜军与人民军第二军团打成了平手。到七月底,南朝鲜的军力已经恢复到8.5万人。加上约四万的美军,总兵力已经超过了进攻中的朝鲜人民军!而且,美军的增援,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而朝鲜人民军的情况,却很不乐观。经过高强度的作战,人民军的伤亡人数达到了5.8万之多。虽然此后补充到了6.9万,但这也已经是极限了,很难再有大规模的新兵团增援了。
对朝鲜人民军更为不利的是,他们的武器损耗也是惊人的。除了火炮损失了三分之二以外,坦克部队也开始不再无敌。随着美军的反坦克榴弹炮、89毫米火箭筒、以及m26重型坦克的到来,T-34已经不再是那个战场霸主。随着不断地损失,到了七月底,人民军已经只剩下了约80辆坦克。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地减少。眼看着这张王牌,就要损失殆尽了。
大田战役虽然胜利辉煌,但也是朝鲜战争初期的一个转折点。在潜移默化中,美国和南朝鲜方面的实力已经大大超越了朝鲜人民军。
不过彼时的金日成,仍然是非常乐观的。南朝鲜的总统李承晚,已经被迫将临时首都,从大田迁到了大丘。只要再拿下重镇釜山,这场战争就可以胜利收官了。最主要的是,人民军的胜利,还在继续。
7月21日,朝鲜人民军的第一和第二军团,又发动了第四次战役,向大丘方向实施突击,试图控制洛东江,夺取对岸登陆场。这场战役又收复了一些地盘,也算是一场胜利。但是,占领登陆场的目的却没有完全实现。人民军的进攻,确实已经开始疲软。
第四次战役结束后,朝鲜人民军的下一个进攻目标便是釜山!不过已经失去锐气的人民军,推进速度非常慢。即使已经将迟滞自己的美军部队晾在一旁,他们每天的行军速度仍然只能达到10公里。麦克阿瑟因此,得以从容地把三个美军师调入南朝鲜,并且在釜山以北80公里处,布置出一个长48公里的弧形防御阵地。直到7月下旬,姗姗来迟的人民军才对这条防线发起了进攻。
此时美军的前线指挥官,便是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最早和志愿军交手的美第8集军司沃尔中将。他是一个十分好斗的德克萨斯人,曾经是传奇将军巴顿手下一名出色的装甲兵指挥官。但是,麦克阿瑟却并不喜欢他,始终怀疑他是否有能力指挥一支训练不足、装备缺乏的军队,去打一场战役级别的大仗。而且,此时沃克已经61岁,体力能否支撑也是个未知数。
战役开始阶段,沃克的表现似乎是印证了麦克阿瑟的怀疑。面对着人民军的进攻,沃克首先想到的是撤退。7月26日,沃克通知东京,他打算撤退了,而且已经把指挥所转移到了釜山。结果第二天,麦克阿瑟便气急败坏地来到朝鲜,指着沃克的鼻子喊道:“沃克,你确实有权利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如果你要挖应急战壕,那现在就可以让你的工兵开始工作。但你要注意一点,从这道防线上撒退的命令,只能由我来下达!我告诉你沃克,在这里,不允许有敦刻尔克式的仓促撤退。我向你声明一个原则,那就是不许向釜山撤退!”
挨骂之后,沃克壮起胆子,向他的部队发出了死守的命令。他来了一段情绪激昂的战前演讲:“这里不是敦刻尔克,不是巴丹。如果我们向釜山撤退,就会出现历史上最大的屠杀!我们必须要战斗到最后。与其被那些人俘虏,还不如战死疆场。如果我们当中有些人必须牺牲,那我们就一起战斗而死!”
此后的美军,确实稳住了阵脚,开始专心防御了。但是他们能做的,也就是仅此而已了。他们没有任何反突击手段,只能被动挨打。这一阶段,美军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危急情况,只不过是将将没有溃败而已。
在美国华盛顿,总统杜鲁门对朝鲜的战局,有一种两难的焦虑。一方面,他确实很难容忍整个朝鲜半岛被北方统一;但另一方面,他又在和麦克阿瑟置气,非常不甘心他再次指挥军队参战。他和麦克阿瑟,是真正意义上的“相看两厌”,谁也不喜欢谁。为了体现自己的权威,他不断地要求参谋长联席会议向麦克阿瑟施压,告诉他“每天都要向总统作出全面汇报”,但是高傲的麦克阿瑟,对此是置若罔闻。
1950年8月份,当朝鲜人民军进攻釜山外围时,美军仍然在为是否全面参战扯皮。美军的高官们前往东京,代表杜鲁门向麦克阿瑟发问:究竟能不能守住釜山?面对一再的质疑,麦克阿瑟仍然以自己一贯的自信语气说:“我有信心保住釜山,但是我要强行征用太平洋上的每一艘船,以巩固美国在朝鲜的势力。那些所谓的商业活动,让它们见鬼去吧!”
此时,又有人抛出了一个敏感的问题:到底是欧洲重要,还是远东重要?要知道从始至终,美国就没有把主要的精力花在朝鲜方面。在欧洲与苏联的对峙,才是二战之后两大阵营的重中之重。他们对南朝鲜的扶植,说穿了就是想在远东地区捣捣乱,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他们并不想因为一个半岛的争端,引起一场世界性的大战。保住日本,才是他们的底线。
对于这些人,麦克阿瑟继续用他傲慢的腔调回答说:“我们或是在此地取胜,或是在所有的地方失利。但如果我们能在此地胜利,我们就有更多的机会,在所有的地方胜利!”他还表示,为了做到这一点,他打算部署反攻。虽然此时,他仍然没有具体的计划,但却有着明确的目的,那就是彻底击败人民军,而不是将其逐回三八线以北。
对于大多数朝鲜人民来说,尽管军事上有隐忧,但胜利似乎已经触手可及。在刚刚过去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人民军节节取胜,势不可挡,把美军和南朝鲜赶到洛东江以东的狭小地区。南朝鲜90%以上的地区和92%以上的人口被解放,并且享受到了和北朝鲜人同样的土改、劳动法、教育、文化、保健等保障政策。
在一连串的胜利中,朝鲜人民军迎来了祖国光复5周年的光辉节日。当天,平壤各界人民举行了纪念大会,庆祝解放5周年。中国方面由郭沫若、李立三率领代表团,送去了中国人民的深情厚谊。在一片热烈的欢呼声中,中国人民代表团向朝方赠送了礼物。
与此相对的,是在中国的东北安东、通化一带,一支规模很大的部队正在集结。38,39,40,42四个军,已经全部到位。另外还有3个炮兵师、4个高炮团、1个工兵团、1个骑兵团以及3个汽车团,也已经整装待发。虽然朝鲜战局的发展仍然乐观,但是此时的中国军队却没有一个人懈怠。
能从现象看到本质的人,还是其实不少,但很可惜的是都是中国人。1950年的7月中旬和7月下旬,中国方面两次提醒金日成,朝鲜战争太过顺利,恐怕不是好事。一定要注意敌人,有从海上向仁川、汉城进兵,切断人民军后路的危险。人民军应当作好充分准备,适当向北面撤退,保存主力,做长期战争的打算。
但是,中方的提醒始终没有引起金日成的重视。他不但没有在侧后方设防,反而将更重的兵力投入到釜山战役中,以求得全胜、速胜。很遗憾的是,他的愿望最终没有实现。这一年的9月15日,随着仁川登陆的炮声响起,人民军被切断了后路,有4万人阵亡或者被俘。那场影响了新中国命运的大战,也离开始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