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太君,我叫祝玲瑛,是郝穴东边的熊家河农民。我丈夫几天前去世了,我来这里找他的亲戚,但是没能找到。不知道队长太君能不能帮忙?”
1943初秋的一天下午,一个身材匀称、衣着时髦、气质出众、面容姣好的女人,突然出现在荆沙三角地带的资福寺日军据点中。她用一口流利的日语,和旁边的日军侃侃而谈,全然看不见一丝的害怕。接待她的日军联队长,正满腹狐疑地看着这个女人,眼神中既有欣赏和欲望,也有一丝恐惧和慌乱。
资福寺是一个有大约两百名居民的小镇,正好是国军、新四军和日本警备部队的势力交界处。每一天,三方人员的哨兵都是紧张异常,严密地观察对方有无异动。在这样一个复杂的所在,一位神秘的女人突然造访,当然会让人十分诧异。
日军的小队长名叫千田熏,他听着眼前这个女人的请求,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夫人,请不要着急。我看你走了很远的路,真是辛苦了。晚上,就留在我这里吃晚饭吧。”
听了日本鬼子的这句话,如果换成普通的女子,恐怕早就吓得手足无措了。可是,这个祝玲瑛,却是非常淡定。她站起身来,欠身打了一个躬,说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到底是一个什么女人,有这样的胆气,一个人闯入日军的据点呢?后来的情况又会如何发展呢?
祝玲瑛,又名舒赛,也名王藕,是一位如假包换的新四军特工。她1917年出生在四川,父亲是辛亥革命首义功臣、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一期毕业生祝甘亭。1925年,祝甘亭对当时的国民政府非常失望,于是便挂印辞官,去了江陵居住。祝玲瑛也因此机会,先后到江陵和长沙求学。
在校期间,祝玲瑛勤奋好学,成绩优异,曾经考入湖北省立第八中学读书。1933年,她参加了学校的运动会,结识了自己的校友、同时也是地下党员的陈钟万,从此开始接触革命工作。抗战开始后,她先后参加了“战地救护培训班”和“抗日干部训练班”,为日后的军旅工作打下了基础。毕业后,祝玲瑛进入新四军工作。
祝玲瑛的气质高贵,长相美丽,看似娇弱,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正气。对于侵略者,这种正气有时候能盖住他们的凶戾之气。1941年,祝玲瑛不幸被捕。敌人为了撬开她的嘴,用尽了酷刑!但是祝玲瑛凛然不惧,随便敌人如何毒打,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轻蔑的微笑。
当时,有一个姓松尾的日军审判官,被祝玲瑛的气质折服,暗中给了她纸和笔,希望他能为自己题词。祝玲瑛提起笔来,写下了一句唐诗:“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然后落款“抗日青年”!松尾被这一举动震撼到了内心,当天晚上竟然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对着自己的腹部就下了刀子!虽然最后此人没死,但是也震惊了整个日本军界。他们从祝玲瑛的身上,看到了中华民族不败的气节。
后来,祝玲瑛被营救出狱,并随新四军来到江陵一带活动。在这里,祝玲瑛进入了县委社会部工作。所谓的社会部,其实就是集情报收集、铲除汉奸等任务于一身的特工部门。也就是说从这一时期开始,祝玲瑛正式成为了一名特工。而且,她还不是一般的特工,而是在社会部的公安局中当局长!
1943年,抗战局势开始有了戏剧性的变化。随着瓜岛战役的结束,日军在太平洋上一天不如一天。大量的精兵强将,被成批地送往东南亚。而驻守在中国的部队,也都从穷凶极恶的老兵,换成了新补充上来的学生兵和普通市民,甚至有些人还是孩子。他们虽然扛着枪,但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战斗的胆量。同时,在八路军、新四军中,又有大量的被俘日军转变,成了反战的宣传员。在多种原因作用下,日军的扫荡行动锐减,抗日军民身上的压力日益减轻。
在这种情况下,新四军对周边日军据点的侦查,也就变得越来越频繁和大胆。虽然形势已经有所好转,但是毕竟抗战还未胜利,一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而资福寺的日军,所处位置突出。如果日军从这里对新四军防区发动扫荡,还是会造成巨大破坏的。于是在入秋之后,祝玲瑛决定以身犯险,去敌人的据点里,亲自看看日军的实力如何。
这一天早上,祝玲瑛穿上了一件深色的旗袍,略施粉黛,故意不带任何证件就前往了资福寺。在镇子上,她看见穿得像侦缉队的人,就上去询问日军的营地在哪儿。这个举动,很快就引起了汉奸郭家顺的注意。他马上就报告了日军少尉千田熏,并接受其命令,将祝玲瑛带去据点。
驻扎在资福寺的日军,日本陆军步兵104联队。这就是一支很典型的新补充上来的部队。这个联队从上到下,几乎都是学生。千田熏作为联队长,其实内心也是比较懦弱的。他十分清楚,敢这样大摇大摆进入自己据点的女人,绝对不简单。说不定,这就是新四军或者国军的特工。但是,现在日本军队的名声太坏了,如果他滥杀无辜的话,惹得当地百姓不高兴,自己就没有平安日子过了。为了确定这个女子到底是不是特工,他决定留祝玲瑛在据点里吃晚饭。这就是本文开始的那一幕。
让人想不到的是,祝玲瑛对日军一点恐惧之心都没有,欣然答应了和千田熏共进晚餐。当天晚上,据店里的厨师准备了烤肉、煎蛋、烧鱼等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食品,还准备了啤酒。这在抗战时期,真算得上是奢华了。席间,祝玲瑛对千田熏的问话一一回答,态度不卑不亢,不慌不忙。这倒是让这位日军指挥官心里没底了,这样的一个女人,到底是不是特工?
餐后,千田熏提出,让祝玲瑛去郭家顺家过夜,第二天他要亲自送行。祝玲瑛仍然是那种十分从容的态度,用流利的日语表示感谢。这么一来,让千田熏更加狐疑。他暗中吩咐郭家顺,让他特别注意祝玲瑛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什么疑点,立刻格杀!同时,他还在郭家顺家附近安排了密探,如果发现女子半夜出逃,就立刻抓捕!
然而郭家顺在这件事上,也同样有自己的小九九。他早就想过,日本人的颓势如今那么明显,说不定哪天就要垮台。自己如果不想跟着玉石俱焚,就得想办法自己给自己积点儿阴德。他早就想好了,不管第二天祝玲瑛到底有没有异动,他都说平安无事,赶紧把人打发走就得了,省得麻烦。
于是,一夜的时间就这样很平安地过去了。第二天一早,祝玲瑛神采奕奕地去向千田熏辞行。而她的状态,让千田熏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一个新四军。因为一般丈夫新丧的妻子,精神都十分萎靡,晚上觉得睡不好觉。而看祝玲瑛的样子,显然昨天晚上睡得不错。既然如此,那么她昨天就一定是在说谎!
但是,千田熏已经抱定了得过且过的态度,只想赶紧混过去这个任期,然后尽快调回日本。他不想惹事,不想因为一个女人,把新四军招来。于是他立刻安排了早饭,为祝玲瑛践行。但是在饭桌上,他仍然不忘记挑衅一下,对祝玲瑛说道:“祝女士,您运气不错,祝您前途平安!”
祝玲瑛眉毛一挑,马上就明白了对手的弦外之音。但是,她也早已看透了对方的色厉内荏。祝玲瑛受到:“谢谢千田太君的款待,你真是一个明智的人。”
这句话里的软钉子,扎得千田熏一激灵。但是,他已经抱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决心,所以不露声色,继续和祝玲瑛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饭后,他安排卫兵将祝玲瑛送出了资福寺镇。
祝玲瑛回到新四军的驻地,向上级报告了自己的侦查结果。而千田熏的表现,让正在领导这一地区工作的李先念将军十分放心。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资福寺仍然处在对峙的状态之中,直到最后的反攻时刻到来。
作为这次事件中的丑角千田熏,后来还真凭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回到了日本。几十年后,他在接受日本媒体采访时提到了这件事。不过,他并不承认是自己因为怕事而放走了祝玲瑛,而是说自己被对方的魅力深深打动,所以不忍心加害一个自己心仪的对象!这个理由,虽然显得美丽而浪漫,但就是有些奇葩。
后来,随着更多史料的披露,直接打破了千田熏“被对方魅力所倾倒,所以不忍加害”的传言。实际上,祝玲瑛的父亲祝甘亭,和我党也早已合作。他早就已经争取了曾尚武、杨少卿两股伪军部队为我军所用。这两只部队,合起来有大约五千多人。他们表面上仍然是伪军,但暗地里却是插在日军背后的两把尖刀。当时千田熏作为一个联队长,当然明白自己附近的危机。如果他敢于加害祝玲瑛,曾、杨两部一旦从自己身后攻击,他将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对祝玲瑛一通殷勤招待,并且礼送出自己的防区,完全是为了自保。这个理由,可就一点儿也不美丽,也不浪漫了。由此可见,侵略者就是侵略者,什么时候也改变不了其懦弱自卑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