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撤!我的腿受伤了,别因为我拖累了大家!”
1940年8月13日的凌晨,几个浑身浴血的女子,正在大路上相互扶持着奔跑。其中一个年龄比较小的,突然对自己身旁的姐妹们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但其他女子理也不理,继续拖着她往前走。
“你们把我放下吧,要不然谁都走不了。死没什么,杀了那么多鬼子,今天一天我就够本了。你们快走,要不然……”受伤的女子突然拿出短刀,指向了自己的脖子。
其他人一愣,半天没有回答。她们的眼睛里含着热泪,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姐妹。而那位受伤的女子则是从容的一笑,不断地向其他人挥着手。最终其他人扶着她走到一口水井旁边坐下,然后缓缓转身,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个受伤的女子,在其他人都走了以后,突然强撑起了身子,一头扎进了水井里!此时她可能还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举动,竟然将侵略中国的日本人吓得魂飞魄散!那么,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呢?为何她去世之后还能让敌人害怕呢?
事情还要从两年前说起。
1938年,抗日战争逐渐进入到相持阶段。在这一年6月开始的武汉会战中,由于中国军民的浴血奋战,日军的进攻进行得并不顺利。他们在安徽、河南、江西、湖北4省展开的攻势,全部受到了阻滞。
为了能支援自身的攻势,日军在1938年10月12日派遣大军,从广东的大亚湾登陆,准备从中国的南方完成突破。由于此前这里的军事行动稠密,中国军队留下的已经不多,所以日军进展迅速,很快就占领了惠阳,博罗,广州,增城一带。广东省,已经基本沦陷于敌手。
此后,为了便于自己随时出兵,日军将主要的兵力都设置在了广汕公路附近。交通便利的官塘镇,就成了他们新的进兵枢纽。
官塘镇今貌
占领官塘镇的,是日本井野旅团。和很多以残忍著称的日军部队一样,井野旅团也绝非善类。自占领官塘镇以来,他们在自己的司令部周围设置了三十多公里长、二十多公里宽的封锁线。封锁线内的房屋一律扒掉,树木一律砍光,所有的道路都被铁丝网阻断。铁丝网上,还挂满了空罐头盒,有任何触碰就会哗哗作响。日军还安排了三队巡逻兵,每天带着凶狠的狼狗,沿着封锁线不停地巡逻。
封锁线内,是日军修建的炮楼和碉堡。这些建筑,都是日军用刺刀威逼着中国的老百姓来完成的。建筑所用的材料,不论是又粗又长的木料,还是重达数百斤的石头,他们全让中国百姓用人力运输。建筑未完工之前,他们不准老百姓休息。如果有人休息或者逃跑,就会被他们残忍地杀害。
敌人的倒行逆施,让中国军民的反抗情绪异常高涨。魏友相,一位普通的小学教师,此时扛起了抗战的大旗。他在日军到来后不久,就加入了抗日游击队,经常率军奇袭敌人。1939年,游击队改称“六十六军随军杀敌队十一中队”,魏友相任副中队长。这一年的6月,原先的队长郑贵章牺牲,魏友相一方面扛起了领导队伍的重任,一方面筹建“贵章小学”以作纪念。由于表现优异,魏友相后来在增城特支负责人郭大同的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随着战斗的不断进行,一些原先的国民党部队也加入了进来。国共两党一起,成立了“增城抗战自卫军”。到了1940年,自卫军扩编为“第63军的第一大队”,魏友相任大队长,而副大队长,就是著名的党外地下工作者莫雄。
莫雄
莫雄此时的官方身份,仍然是国民党部队的将领。但实际上,他早在1930年,就已经和周恩来、李克农等人建立了联系。他曾经几次提出想要入党,但是因为工作需要,党组织最终还是让他在党外活动。不过,他立下的功勋却不小。当年在长征之前,正是他将蒋介石的“铁桶计划”泄露,从而帮助红军跳出敌人包围圈的。虽然这个“第63军的第一大队”说起来是国共合作的产物,但实际上,他是完全掌握在我党手中的一支军队。
1940年5月,魏友相得到情报:国民党第十二集团军的两个师,已经来到了增城北部。井野旅团为了支援附近的作战,将自己将近一半的军队都调了出去。如今的官塘镇,敌人的数量仅剩下了五百多人,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军医和后勤人员。现在去偷袭他们,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此时,国共双方的上级领导也同时传来命令,让魏友相部夜袭敌人指挥部,配合友军作战。这无疑是想睡觉时有人递来了枕头,第一大队上下一时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战斗。
晚上,魏友相将几个分队的队长叫来开会,商量这一战该怎么打。大家的意见出奇地一致:直接用大刀,展开白刃夜袭!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出于三个原因:首先,如果以热兵器来对抗,敌我力量相差悬殊,不利。而白刃夜袭动静小,突然性强,容易成功。第二,官塘镇的维持会长郭满福,是我军的地下人员,可以配合打开城门,奇袭的突然性可以保证。而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第一大队中刀法强悍的人很多,但是懂得射击的人却很少。
为何第一大队中刀法好的人有那么多呢?其实,第一大队的很多人,都是从翁源县大刀会转过来的。大刀会,曾经是流行于中国南方的一个会道门,前身是活跃于清末的天地会和太平军。大刀会会众都是世代习武的人,除了一些暗器比较有个性之外,最为流行的武器就是大刀。他们对冷兵器十分在行,但是对于枪支和手榴弹,却非常地陌生。
而第一大队中,热兵器十分稀少,战士们的主武器就是大刀和梭镖。那么自然,刀法非常厉害的大刀会会众,就成了战场上的中坚力量。他们出战,自然是用大刀比较方便。
此时,郭满福送来的敌人的具体布防情报:日军的主力战斗员两百多人,集中在林柏坊地区。其他的人,则分散在竹山下,官山,观音庙等地。魏友相很快决定,集中力量消灭林柏坊之敌!而且,战斗的原则是: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缴获为辅。
8月10日,最后一次战前会议开始了。为了配合第一大队,国民党第153师的第459团营长刘进麟,也赶来支援。最终会议决定:以大刀队作为杀敌主力,挑选80名顶尖的刀手,去敌人的据点里杀敌;以两个中队,在外围形成包围圈,既作为警戒,也作为奇袭失败的后手;国民党部队以三挺机枪、一门迫击炮,作为整个战斗的火力支援。另外还有一个排的短枪手,专门负责接应大刀队。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大刀队的80名刀手中,有25个人都是不同寻常的女刀客。这是一些年龄在二十五六岁上下、五大三粗的“女汉子”,她们有家有口,平时在家种地,闲暇时便跟着师傅练刀。她们的力气,一点儿也不比男人小。在刀法上的造诣,更是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虽然她们算不上漂亮,但是却英姿飒爽,有一种不同于小家碧玉的彪悍之风。都说女性应该远离战争,但是国家危亡之际,她们这些巾帼英雄也有自己的担当。
时间很快来到了8月12日的夜里,战斗正式开始。鬼子这一天确实没有防备,虽然在他们的碉堡上,架着两挺轻机枪,但是根本无人值守。内应郭满福悄悄打开城门,副队长郭球率领大刀队员,悄悄冲了进去。他们打开了鬼子宿舍的大门,只见这些侵略者,正横七竖八地躺在一个大通铺上,鼾声如雷。
既然敌人不加防备,再不动手便显得不合时宜了。队员们抡起大刀,像看白菜一样,将这些斩杀于睡梦之中。有的战士刀法好,砍了四个;刀法差一些的,也砍了两个。不到25分钟,日军防卫的主力连队便被砍杀殆尽,156人无一幸免。
但是,在日军警卫排的宿舍里,进攻人员却遇到了麻烦。这里的敌人,睡觉时仍然保持一个非常古怪的阵形,大刀会的人很难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下刀。此时,随队而来的副队长莫雄决定,先去袭击敌人的留守长官冈田,然后两边同时动手,解决警卫排。
很快,莫雄带领队员,冲进了冈田的大门,将这名敌人的首领,还有其近身参谋、警卫员13人全部斩杀。而守在敌人警卫排旁边的刀客也一起动手,解决掉了面前的敌人。
战斗进行到这时,想要完全的无声无息已经不可能了。其他外围据点的敌人听到动静,全都赶来增援。国民党友军此时也开始了自己的战斗,将一部分敌人牢牢地吸引在了自己面前。而大刀队的成员们,则开始尽情砍杀剩下的敌人。虽然此时他们的效率有所降低,但仍然在二十多分钟里,砍杀了七十多名敌人。
时间来到了凌晨四点,眼看战斗目的已经达到,魏友相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然而一个意外发生了,由于战士们的疏忽,有两个鬼子并没有完全死透。在大刀队员们离开后,他们爬上岗楼,用轻机枪扫射了起来。有七个战士因此而牺牲,其中还包括两个女刀客。倒在胜利前的最后一刻,他们的遭遇是非常遗憾的。
真正悲壮的一幕,发生在撤退之时。一位女刀客,在战斗中被敌人刺伤了大腿,所以在撤退时行动艰难。她的姐妹与她共同进退,于是便带着她一起走。但是,这样走速度太慢了。眼看敌人的增援部队就要追上来了,那位受伤的女刀客赶走了自己的队友,自己则一头扎入了路边的一口水井中。这便是本文开始描述的那一幕。
事后,第一大队的人潜入官塘镇侦查,结果看到了令人动容的一幕:有人从水井中,将女刀客的尸体打捞了上来。只见她的腰上,赫然挂着一颗已经被水泡得发白的人头。从人头上独特的寸头来看,这是一个日本人的头颅。
这一幕,将后来赶来的日军吓了一大跳。他们立刻让人将尸体丢入旁边的水田,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后来趁着敌人不注意,我军内应郭满福将女战士收殓了起来。这位誓死保卫国家和民族的女英雄,虽死犹荣。
之后的三天,日本人一直在忙于焚烧己方人员的尸体。据他们统计,共有286名日军命丧在了第一大队的大刀下。这是日本人进入增城以来,遭受的最惨重的一次损失。从此,他们不敢继续作威作福,只能在官塘镇苟且着混日子。1945年,日本人被赶出了中国。那些为民族奋战的烈士们的英灵,也终于得到了告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