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初年历史上的一个案子,在演义小说中被多次提及,并且被后世的很多学者,当成了明太祖朱元璋戕害大臣、心狠手辣的重要立论点,这就是“朱元璋以蒸鹅赐死徐达”事件。主要的梗概就是明太祖容不下这位功高盖世的开国功臣,在对方生了“背疽”的时候,赏赐了一只应该禁食的蒸鹅。徐达看到蒸鹅之时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然后含泪吃了蒸鹅,然后病发身亡。整个故事人物鲜明、记叙详细、论点鲜明,朱元璋在这个故事之后,更加坐实了暴君之名,永世不得翻身。
明太祖朱元璋龙颜像
然而历史毕竟不是故事。只要我们看一下几部正史,比如《明史》、《明太祖实录》,就会发现上面徐达病死的记载很明确。徐达的确生了背疽,最后也应该是死在了这上面,但是此后朱元璋的表现是“帝为辍朝,临丧悲恸不已。追封中山王,谥武宁,赠三世皆王爵。赐葬钟山之阴,御制神道碑文。配享太庙,肖像功臣庙,位皆第一。”与他在洪武十三年掀起大狱、诛杀胡惟庸、李善长时的表现反差极大!当然,这不能说明,朱元璋一定没有杀掉徐达,但是至少以常理推断,这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做法,不符合明太祖的一贯风格。所以从这方面看,徐达自然死亡的概率很大。
徐达塑像
徐达之死已成悬案,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朱元璋对他这位铁哥们儿的后代是不错的。徐达的两个儿子,长子徐辉祖继承爵位后,在朱棣靖难之时奋力抵抗,明成祖夺位之后,曾经一度剥夺了他的爵位和俸禄,他死后才又由后代承袭魏国公;徐达幼子徐增寿,直接就是明成祖的卧底,虽然自己被建文帝斩杀,但是后代被封定国公。两个儿子,两个国公,在明朝绝无仅有。而且这两个国公血脉绵长,接续直到明末;徐达的几个女儿,也分别老朱家深度结亲,长女徐氏直接就是明成祖的皇后。而明朝其他的各位开国元勋,傅友德、冯胜的家人不是被流放就是不许继承爵位,更别说被满门抄斩的蓝玉。这一比较,差别还真不是般的大。
为何朱元璋对徐达一家的态度如此不同?主要的原因就是徐达这个人情商很高,在领导面前懂得低调做人。
低调做事
徐达和朱元璋是同乡,在二十二岁时就追随其左右。后来他南征北战,立功无数,成为朱元璋手下可以独挡一面的人物。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低调的徐达一直保持着早请示晚汇报的习惯,甚至一些小事,或者和其他将领的矛盾,他都一一报告。这种行事方法,有时候甚至朱元璋都烦。在1367年朱元璋给徐达的一份手令中便写道:“我的见识只是如此,你每见得高处强处便当处,随着你意见行着,休执着我的言语。恐怕见不到处,教你每难行事。”洪武三年,朱元璋甚至通过李文忠、常遇春等人转告徐达同样的意思。可见几年过去了,徐达的老习惯依旧。
徐达纪念馆
取得政权后,徐达的低调行事风格依旧。他作为大明朝的头号武将,自然要对蒙元穷追猛打。1372年,徐达轻兵冒进,败于对方名将扩廓帖木儿。但是他整军备战,于第二年大举反扑,在答剌海取得了胜利。此后,徐达在自己的汇报中反复强调,胜利是因为朱元璋领导有方,自己的功劳并不大。这让明太祖心中非常受用。
答剌海胜利之后,徐达在北平镇守了三年,然后回朝复命。此后虽然他仍然时常来北平驻守,但是基本上不会长期逗留,都是春天来了,冬天就被召回。而徐达每次还朝,都会在第一时间上缴大将军印信,绝不留恋权位。交接完军务,他一定驾着一辆小车回家,然后找几个相熟的儒生高谈阔论,大谈学问,从不触及国家政事。朱元璋对他很满意,高兴之时,经常让徐达陪自己一起喝酒、洗澡,并且对其兄弟相称。但是徐达可从来不敢把朱元璋当哥哥,总是毕恭毕敬的谨慎应对,从来不失人臣之礼。为此,朱元璋还曾经夸赞他:“受命而出,成功而旋,不矜不伐,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中正无疵,昭明乎日月,大将军一人而已。”
明朝的宰相胡惟庸,看徐达得宠,便千方百计想与他结交。但是徐达却看胡惟庸很别扭,觉得他嚣张跋扈,早晚自取灭亡,于是就对其不理不睬。胡惟庸当时在朝中说一不二,哪里受得了冷落,便花钱买通了徐达家的门卫,想要对徐达不利。可没想到这位门卫感念徐达的好处,将胡惟庸的阴谋告诉了主人。可徐达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往上告发。直到后来胡惟庸倒台,朱元璋才知道此事。之后明太祖对徐达的宽广胸怀非常赞赏,对其更为倚重。
影视剧中的胡惟庸
然而,明太祖朱元璋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他了解徐达在军中的威望,为了彻底看看这个人到底有没有野心,朱元璋决定来一招狠的。有一天,他和徐达说:“徐兄劳苦功高,现在还没有一处安稳的房子住,我心中不安啊。我以前的旧邸还可以,要不赐给徐兄?”朱元璋口中的旧邸,是他做吴王时候住的房子。虽然现在已经空置,但毕竟是“潜龙邸”,意义非比寻常。
徐达听完立刻就吓坏了,拼命的推辞。朱元璋也就打个哈哈,岔开了话题。这个事儿似乎就算是过去了。
不几日,朱元璋让徐达陪他在旧邸喝酒,席间他不时劝酒,很快就把徐达灌醉了。当徐达不省人事之后,朱元璋立刻命人将他抬到了主卧的床上,蒙上被子让徐达呼呼大睡。等他睡醒,发现是在皇帝潜邸下榻,立即下床跪倒,口中连称死罪。徐达的这一举动让朱元璋彻底放了心,他赶紧命人在潜邸附近找了个好房子,赐给徐达,并且在房子的牌坊上书写了两个字:“大功”。(此事记载于《明史》)
蒸鹅事件
朱元璋与徐达君臣如此融洽,为何还会有“蒸鹅”的传闻呢?这主要拜两本野史笔记所赐。首先一本名叫《翦胜野闻》,作者是与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并称“吴中四才子”的徐祯卿!在自己的作品中,徐大才子记录了这么一条:“徐魏国公达病疽,疾甚,帝数往视之,大集医徒治疗。且久,病少差,帝忽赐膳,魏公对使者流涕而食之,密令医工逃逸。未几,告薨。”虽然话里有朱元璋赐死的意思,但是没有提到蒸鹅。
电视剧中,徐达食蒸鹅而死
时间过去了一百五十多年后,清朝的学者赵翼在写《廿二史札记》时很可能是看到了《翦胜野闻》,之后又不知道弄哪儿得到的材料,加工之下,就成了“赐以蒸鹅,疽最忌鹅”。可是之后,赵翼自己也否认了这一说法,认为是无稽之谈。只可惜,后来的小说家和部分学者觉得这个记载很有故事性,于是就以其为佐证,写了一系列的文学作品。如今,这种说法已经深入人心,朱元璋想要洗白,怕是难了。
后记
徐达作为明朝第一代名将的代表,执行力出众,情商无敌,同时又能做到不贪财、不恋权,与士兵百姓同甘共苦,确实非常不易。而朱元璋其实也对得起他这位兄弟,让其终身及后嗣荣宠不断。只不过在小说演义中,因为情节的需要,捕风捉影的倒腾出一个“蒸鹅”事件,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有够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