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不好了,刚补充过来的新兵孙占鳌不见了!”
1952年9月的一天夜里,志愿军40军119师357团的团部内,电话铃突然响起。刚刚合上眼的团长朱玉荣抄起电话,只听对面的三营长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朱玉荣听了这话,原本有些惺忪的睡眼立刻挣得溜圆!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怎么回事?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投敌了?你给我说清楚。”
“今天晚上,我们本来计划去观察地形,为进攻162高地做准备。谁知道回来之后,就发现刚补充进来的新兵孙占鳌不见了!我赶紧做了全营的点名,也没发现他!”三营长在电话里那头着急地说道。
朱玉荣此时已经穿戴整齐,他说道:“我现在就去你那儿看看。真要是这个孙占鳌当了逃兵或者投了敌,绝饶不了他!”
中国人民志愿军,在世界上有“轻步兵之王”的美誉。进入朝鲜后能取得那么骄人的成绩,靠得就是严格的军纪!一个志愿军战士居然失踪了,这绝对不是小事!朱玉荣打定主意,必须要严肃处理!
可谁知,八路军这一处理,却成就了一场经典的胜仗!
朱玉荣团长,是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军人。他参军很晚,在1938年,朱玉荣有感民族的危亡,于是便偷偷地给八路军当情报员。1939年,他在山东泰安正式加入八路军。后来他进入抗大学习,毕业后历任参谋、连长和作战科科长,多次参加了讨伐汉奸的战斗。
全国解放后,朱玉荣成为了四十军一一九师的作战科长。1950年,四十军入朝作战,朱玉荣也随队来到了异国他乡。四十军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几乎从头打到尾,这其中也有朱玉荣功劳。
抗美援朝战争后期,朱玉荣非常想去战场上证明自己。于是他多次向军长温玉成请战,要求下沉到前线当一个团长。此时,正好原先的357团团长工作调动,于是朱玉荣就成为了新的团长。
1952年8月,朱玉荣带领357团进入大德山区。就在不久前,同样在此驻防的352团曾经打了一场胜仗!朱玉荣也十分眼馋,所以特别希望自己也能打出一场胜仗来。他鼓励战士们说:“我们357团也不能做孬种,得干出点成绩来!”
站在地图前,朱玉荣苦苦寻找战机。虽然他以前没怎么上过前线,但是常年参与战略指挥,让他的想法异于常人。一番思索后,他把自己的目标定在了坪村南山!
坪村南山位于临津江以北,是美军防线的突出部,也是志愿军防线上的一只楔子。一旦美军想要进攻,既可以通过这里作为滩头阵地,也可以用山上的火力威胁志愿军的防线及后方。这个小小的山头,带给志愿军的隐患是非常巨大的。所以长期以来,志愿军一直都想拿下坪村南山。
但是,美军敢于在这里驻防,自然也是有所凭借的。且不说美军的火力,防御这里的部队也是不一般的。陆战一师,这支美军的王牌部队,虽然已经和志愿军见了几仗,而且没有什么胜绩,但是王牌毕竟是王牌,士兵的素质和武器装备,依然是美军首屈一指的!他们驻守在此,让坪村南山的防守更加严密。志愿军此时还没有那么多的重火力,想要强攻难度不小!
更为难办的是,坪村南山的前沿阵地162高地。这里地形复杂,而且和志愿军的163.7高地相对而立。敌人想要从这里防住志愿军的进攻,仅用一挺重机枪就够了!如果拿不下162高地,志愿军的攻势根本起不来!但是,162高地后方和坪村南山紧密相连,随时可以得到支援,想要拿下来确实非常困难!
朱玉荣为了制定一个可行的进攻计划,接连地熬了好几个通宵。这一天他实在是太累了,迷迷糊糊地就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谁知刚睡着没多久,就被电话声吵醒了。这通电话,也就是本文开头,三营长报告战士失踪的电话。
撂下电话不久,朱玉荣便出现在了三营的营部里。他将所有军事干部集中到一起,向他们了解失踪战士孙占鳌的情况。
“我觉得,孙占鳌投敌和被敌人抓走的可能性都不大。”三营长说道:“他入伍后的表现非常良好,而且成分干净,思想学习也十分认真。我可以说,他在政治上是十拿九稳的!说他投敌,我认为绝不可能!”
“而且,我们在侦察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前沿阵地有敌人活动的踪迹。他即使是在侦察时脱队去解手了,也没有被敌人抓去的可能!”
听了三营长的话,朱玉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大声说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孙占鳌的直接领导7连长说道:“这娃娃的冲锋枪和手榴弹都没了,估计都被他带走了。我觉得,他是自己主动离开的。到底是因为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
朱玉荣此时也很无奈,他一边用手指摁压着太阳穴,一边说道:“你们赶紧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大敌当前,净给我添乱!”
一宿的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匆匆而过。不用说,朱玉荣又是一夜没睡。
第二天拂晓,357团团部的电话再次响起。朱玉荣拿起电话,对面传来了三营长如释重负的声音:
“团长,孙占鳌回来了!”
“他上哪儿去了,干什么去了?”朱玉荣赶紧问。
三营长回答道:“这个孙占鳌可真行,他昨天晚上一个人摸到162高地上去了!他说他想抓个敌人立功,可是去了之后发现高地上空无一人!所以,他就顺手抱回了一个美国人的电话,还有几听美国罐头!现在,7连长正在训他呢!”
“真是乱弹琴!你赶紧把这个孙占鳌给我带来,我得亲自和他聊聊。”朱玉荣说道。
就这样,在上午9点左右,满身泥土的孙占鳌便被带到了团部。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虽然眼睛熬得通红,但是神情中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兴奋。他见到朱玉荣团长之后,先是敬了一个礼,然后就在那里憨厚的微笑。
“你这个娃娃还有脸笑!你知不知道,昨天为了你,全团的干部都没睡觉!无组织无纪律,你这是什么行为?”朱玉荣大声说道。
孙占鳌还是那样微笑着,嘴里说道:“团长,我错了。刚才我们连长都批评过我了,我知道我违反了纪律,等打完仗,您怎么罚我都行!”
朱玉荣抬起手来,照着孙占鳌的脑袋就轻轻打了一下。他说道:“你的禁闭我给你记着,到时候要是立不了功,看我怎么收拾你!”也不知道怎么的,朱玉荣突然对这个又让自己熬了一夜的小战士产生了好感。他继续说道:“说说吧,162高地到底怎么回事?”
孙占鳌一听这话,也兴奋了起来。他说道:“团长,是这样的。昨晚我们和营长去勘测地形,看着对面那个162高地,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个小山头,咱早就让美国人滚过临津江了。所以我就觉得,我得趁着天黑摸上去看看。我练过武术,自信可以抓一个舌头回来。因为怕营长不同意,所以我就私自脱队过去了。”
“结果,我摸到美军阵地前一看,别说舌头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转了好几圈,都没发现人。所以,我就把他们的电话和一节电话线给弄回来了,还有一些罐头。我琢磨着,拿这些东西先帮我顶罪,等打仗的时候争取立功!”
朱玉荣此时,突然眼神一亮,说道:“你是说,美军的阵地上,在夜里一个人都没有?”
“是的团长,一个人都没有!这一点我可以确定!”孙占鳌回答道。
听了这话,朱玉荣陷入了沉思:很显然,美军白天是会在162高地上活动的。那么既然美军晚上不在,是不是就可以说,美军每天都是晚上撤走,白天又回阵地上的呢?那不就成了“上班”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357团的机会就来了!
朱玉荣马上召开作战会议,对全团的指挥员表示:克敌制胜的法宝,我们已经掌握了!357团主动出击的时刻,已经到来了!那个碍事的162高地,可以开始着手解决了!
“美军就是如同老鼠一样,傻奸傻奸的!”朱玉荣说道:“当初,我们经常搞夜袭,所以162高地上每天都是重兵防守。后来咱们停了,敌人就松懈了。甚至,他们现在很可能采用的是白天虚张声势、晚上唱‘空城计’的方法,在那里吓唬咱们呢!这不就是他们的破绽吗?只要咱们在夜里提前做好布置,把他们的防守部队拿下,162高地就是我们的了!”
为了稳妥起见,这之后的几天晚上,朱玉荣又安排侦察兵前去侦察,结果发现敌人果然每天晚上都不在阵地上!那几盏明晃晃的探照灯,完全是靠着机器的驱动才左右摇摆的!
同时,侦察兵还带来了一个消息:162高地上,工事的数量有所增加,看来是要增兵了!这时候增兵,那不就是冲着357团来的吗?看来,不尽早拿下162高地,美军就会向我们下黑手!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客气了。在一天夜里,357团7连悄悄爬上了162阵地,在隐蔽处设下埋伏。第二天一早,之间几十个美军大摇大摆的从从后方走过来。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笑,样子嚣张至极。等到他们走到切近,7连长一声令下,志愿军战士立刻发起攻击。美军措手不及,在扔下了十几具尸体后,便四散奔逃了!而7连也就顺势占领了162高地,将敌人的前进跳板当作了自己进攻的基石!
不久之后,敌人的反击炮火如期而至。但是,162高地上有他们自己修建的坚固工事,志愿军依托工事,躲过了敌人的大部分炮火。而此时,志愿军自己的炮兵,也已经准备就绪了。随着朱玉荣一声令下,大口径的火炮开始喷吐出火舌。那些急于进攻的美军,在这一轮炮击中伤亡殆尽!
但是,美军自然不会甘心丢掉162高地。他们继续增兵,同时召唤飞机前来轰炸。这一下,那些坚固的掩体撑不住了,志愿军7连的伤亡开始加大。于是,7连连长将部队化整为零,分为了好几个战斗小组,分梯次阻击敌人。
在敌人的重火力压制下,第一组志愿军很快就顶不住了。此时,孙占鳌被编在第二组。而他的好友张义,则被编入了第三组。连长为了加强前沿力量,决定二组、三组一同前往增援。不过,敌人对附近的山道进行了火力封锁,两个战斗组,最终只有孙占鳌和张义两个人,成功冲上了前沿阵地。
孙占鳌和张义都是新兵,看着山下黑压压一片的敌人,他们的心里也有些发慌。张义过于紧张,连手榴弹的后盖都拧不开了。此时,还是孙占鳌先适应了过来。他拍着好友的肩膀,说道:“别紧张。咱是新兵,决心就是力量,战斗的时候沉着点就行!”
在孙占鳌的安慰下,张义也很快进入了角色。两个人凭着机枪和手雷,打退了敌人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好几次,张义被埋进了土里,而每一次孙占鳌都会第一时间把他刨出来!两个人就这样,一次次地与死神擦肩而过,将一座山守得死死的。
孙占鳌知道,这么打下去,未必能撑到最后。而此时,张义的耳膜已经被炮弹的冲击波震破,两耳中鲜血直流。孙占鳌比划着,让张义去请求增援!临走时,孙占鳌对好友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说道:“你去吧!我有决心!”
然而,话音刚落,一颗炮弹便在孙占鳌身边爆炸,一大块弹片穿过了他的胸膛!这位敢孤身一人硬闯敌人阵地的小英雄,就这样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而另一边,张义看到好友战死,也不撤退了,抱起机枪就开始对着山下扫射。最终在他疯了一般的反击之下,美军再一次败退了。但是张义的身上,也中了好几颗子弹。最终,这位小英雄也牺牲了。
一对刎颈之交的志愿军小战士,就这样把自己的生命留在了异国他乡。不过,他们守住了阵地!后来,志愿军的增援总算是赶到了,162高地得到了巩固。敌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失去了坪村南山的防御屏障!
孙占鳌战死的消息传回之后,朱玉荣团长留下了眼泪。他动情地说道:"有这样的兵,多用兵胜过巧用计。"不久之后,作家刘白羽来到朝鲜前线采访,将孙占鳌、张义的事迹写进了自己的通讯《我们在审判》中。自此,两位小英雄的名字,传遍了大江南北!
不久之后,陆战一师撤出了坪村南山,把防务交给了英国的黑人卫队。朱玉荣运筹帷幄,在11月18日将敌人彻底击败。从此,美军在临津江北岸的阵地被全部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