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亭啊,你这些年来可好?咱们俩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你带礼物干嘛?”
“我现在也已经离休了,给你带点儿土特产,让你还能想起当年在湖南的岁月。”
2002年9月的一天,正在北京休养的华国锋,在自己的寓所会见了一个人。虽然他多年来深居简出,很少和人打交道。但是在听到“张鹤亭”三个字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犹豫,马上让人将其迎了进来。当看到张鹤亭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时候,华国锋和对方开起了玩笑,于是就有了上面的对话。
两人亲切地交谈着,但是说着说着,张鹤亭便提起了一个很多人都想问的问题:“后来,你为什么主动辞职,不当党中央主席了呢?”
华国锋的眼光一闪,随即咳嗽了一声,思绪回到了33年前。
在说起华国锋的回忆之前,要先说一下他和张鹤亭的关系。华国锋是山西交城人,1938年投身于抗日战争,一直在部队和各级地方部门担任政委工作。1949年8月,湖南和平解放,华国锋开始担任湘阴县委书记兼县武装部政委。1951年,他调任湘潭县委书记,1954年又开始担任湘潭地委书记。
而张鹤亭,则是河北省大名县人。他比华国锋小两岁,也是在抗战期间参加的革命。1949年8月,他开始担任湖南省宁乡县委组织部长,1951年5月改任宁乡县委副书记,1955年9月也调任湘潭地委工作。他与华国锋接触较多,经常在一起研究工作,学习理论,亲密无间。1956年,二人还一起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当时张鹤亭汇报农业生产工作,华国锋则汇报卫生和防治血吸虫的工作,两人都得到了毛主席的表扬。
1956年,华国锋升任湖南省人民委员会文教办主任。临离开时,他对张鹤婷说:“在毛主席的家乡工作,既是幸福的,也是责任重大的。我们要把湘潭的工作做好,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这样,才能让毛主席放心。”张鹤亭记住了这句话,将自己下半辈子的根都扎在了湖南。
1965年,湖南开始了大办水利的运动,华国锋担任总指挥兼政委,张鹤亭则狠抓宣传和思想工作。张鹤亭向华国锋建议,将文艺演出送到工地上。华国锋欣然同意,不仅调来了花鼓剧团、文艺演出团,还将一些诗人和作家带来,让他们为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写一些宣传材料。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174公里的总干渠顺利完成。
1975年,张鹤亭到北京学习。已经担任中央第一副主席的华国锋,希望他能留下。但是,张鹤亭却始终惦记着湖南省的工作,执意回去。这一对合作无间的老战友,从此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见面。
了解了两人的过去,就能大致感觉出,张鹤亭对华国锋现状的惋惜。这位曾经被毛主席赞扬“你办事我放心”的优秀干部,居然会主动放弃权力,甘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委员,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心胸?但是,他毕竟不在北京,不知道当初的党中央都发生了什么。所以才有此一问。而华国锋,也不得不再回忆一次过去。
1969年,华国锋成为中央委员,1973年又成为了政治局委员。由于在地方工作中的斐然成绩,毛主席将其视为重要的接班人,调入中央悉心培养。1976年,毛主席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很大问题,很难说话,于是就经常写字条来指导华国锋工作。“照你的意思办”、“你办事我放心”等等话语,都是这一阶段,通过毛主席的生活秘书张玉凤传出来的。
1976年4月份,毛主席病重,华国锋被任命为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兼国务院总理,全面主持中央工作。然而此时谁也没想到,留给毛主席的时间已经不多,而华国锋的威望仍然没有完全培养起来。未来的权力交接之路,必定会一波三折。
1976年9月9日,毛主席因病与世长辞。而也就在这时,华国锋突然遭到了无端地指责。原来,毛主席原本的意思,是不像其他国家的社会主义开国领袖那样保留遗体。但是在党中央研究之后,还是决定保留,那么这就牵扯到了一个防腐的问题。当时的中国,还没有这方面的成功经验,很难做到万无一失。于是,一时间流言四起,一些人指责华国锋指挥不力,致使毛主席的遗体受损。
其实,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其他人准备削弱华国锋威信、进而抢班夺权的手段。不过,在张炳常、徐静等一众专家的攻关之下,在短短的一周之内便解决了毛主席的遗体保存问题。一代伟人得以长留世间,而华国锋也度过了自己的第一次危机。
然而,抢班夺权者的野心不死,接下来又利用领导班子换届的问题频频发难,甚至到了阴谋武装叛乱的地步。华国锋此时雷厉风行,与叶剑英元帅联手,用“擒贼擒王”的方式,一举稳定了国内的政局。这一行动,是华国锋一生的最大亮点之一。
局势稳定之后,华国锋开始正式执掌国政。1977年8月,在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 ,华国锋当选为中央主席、中央军委主席。而同时,他的国务院总理一职,仍然没有交给别人。这就使得华国锋成为了我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兼职党、政、军以及国务院的领导,其权力之大,甚至超过了毛主席。
为了稳定中国的政局,华国锋做了很多事情。他积极发展工农业生产,希望尽早地将国家的经济搞起来。但是,这也恰恰放大了他本人的一些缺点:他并非经济专业出身,对市场需求、商业运作方式全都不熟悉。他虽然想要赶紧让中国摆脱贫困,却仍然沿用10年前的老套路,盲目地扩大投资。结果由于调研不清,在推动时又没有因地制宜,造成经济改革效果不好。
而同时,在如何结束上一个历史时期的方面,华国锋也是顾虑重重。要想彻底走出上一历史阶段的影响,对一些错案重新处理十分必要。这不仅能将一些含冤受屈的人解救出来,还能解放人民的思想,让其发挥主观能动性。但是,华国锋此时却有一个深深的忧虑,就是毛主席的形象会不会因此而受损。于是,华国锋做了一番指示,表示在进行相关工作时,要注意措辞和力度,维护毛主席的形象。
但是,他的指示,却在下发执行的过程中,被演变成了生硬的“两个凡是”。虽然华国锋本人对此并无异议,但很显然,这个论调,比他最开始提出的时候,已经有些变味道了。同时,华国锋身边的人,也突然掀起了一阵个人崇拜的风潮。这一切都是些不好的预兆,似乎又开始将中国政局向几十年前的方向引导。
但是,以陈云为首的一些老干部,此时对这些情况越来越忧虑。新中国刚刚走出十几年的发展低潮期,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国家的经济水平亟待提升。此时有了历史的契机,怎么能走回到老路上去呢?于是在1979年,他在一次组织生活会议上,公开对中央副主席汪东兴提出了批评。当时他说道:“东兴同志已经走在了时代的后面!”以他的话为引,现场众人各抒己见,对“两个凡是”提出了批评。
这件事,对华国锋的影响很大。他猛然意识到,时代已经改变了。他不是毛主席,没有那样高的威望,无法按照毛主席指导国家的方式来工作。如果继续沿着老路走,忽视国家和人们对经济建设的呼声,对党和国家都是一种伤害。但是,发展经济,搞改革,这确实不是他的长处,既然如此,不如主动让贤,让更擅长的同志来接手。
想通了这一点,华国锋开始着手准备权力的交接,帮助邓小平完成了新领导班子的构建。接下来的三年间,他主动辞去了党政军的各方面职务,回到自己的家里,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为了怕自己身上的影响力横生枝节,他很少参加政治活动,只当一个挂名的委员。
自古以来,权力是最难放弃的。甚至有人为了争权,还要斗得你死我活。能够认清历史形势,认清自己的局限性,进而主动放弃权力,功成身退,华国锋的心胸与淡然,让人钦佩和赞叹。虽然在历史的大转折时期,华国锋与叶剑英元帅联手,避免了权力的交接出现意外。但是,他主动让贤的这一次,其难度和功绩,甚至尤在其上。中国如今的繁荣和富强,华国锋功不可没。
时间回到2002年,面对老友的这一问,华国锋风轻云淡地笑了一下。当年的种种,说起来太复杂,不如简单一点好。于是他对张鹤亭说道:“我当年的兼职太多了,工作量太大。但是,我的身体不好,经常生病,支撑不下来,所以就退下来了。现在,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对我很尊重,逢年过节都会来看我。”
两个人就这样结束了对话。张鹤亭临走时,华国锋的夫人韩芝俊拿出了一包北京特产的果脯,当作是张鹤亭土特产的回礼。2007年,张鹤亭又提出想要拜访华国锋。而此时的华国锋,已经身染重病了。2008年8月20日,华国锋因病去世,最终这对老友,也未能见上最后一面。
如今说起我国的最高领导体系,华国锋由于执政时间短,并未单独算作一代。但是,他的历史功绩却不应忘记。他的高风亮节,和一切为人民的情怀,是我国的政策平稳过渡的保证。我们的国家能有今天这样的局面,离不开他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