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武器自己去缴获啊?抢我们的算是怎么回事?我抢过你们的东西吗?”
1948年11月2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大日子。就在这一天,东北最大的城市沈阳解放了!全军全民都陷入了 欢乐的海洋!可是,在12纵的司令部里,却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进门就开始大吵大闹,嚷嚷着要找纵队司令钟伟!究其原因,是钟伟让人赶走了他们部队看守战利品的战士,抢走了一百多条枪!
此事后来闹得很大,最后是东北野战军政委罗荣桓出面斡旋,才最终平息了事情!
敢于直接和“好战分子”钟伟叫板的人,显然不是一般人。此人名叫贺东生,是1纵2师的师长!他的脾气之火爆,在全军是出了名的。一旦打起仗来,他就如同一只下山猛虎,谁也拦不住,甚至对上级的命令都置若罔闻。对于自己缴获的战利品,更是看得死死地,不许别人染指。除了林总和罗政委,几乎没人能降得住他。他的几个故事,至今听起来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贺东生将军是湖南省攸县人,1930年就参加革命了。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他从一个普通的电话员逐渐成长为通信连指导员,进步十分明显。长征之后,他正式成了一名军事指挥员,走上了危险的战场!
抗日战争开始后,贺东生开始迅速成长起来。他先是参加了平型关战役,后来又来到山东军区任职。他的指挥很有特点,几乎从来不在指挥所里蹲守,而是经常在前线的各个作战单位间来回巡视,赶上哪里有敌情他就在那里参战,简直就是个拼命三郎!1943年,贺东生干了一件让人惊叹的事儿,给自己赢得了一个“毛猴子”的雅号。
当时,日伪军集结了万余人的兵力,对滨海根据地展开了规模巨大的扫荡。而八路军的区政府机关,正好位于这次扫荡的路径之上,一时间形势相当危险。贺东生自告奋勇,带着仅仅两个排的兵力,据守根据地外围的一处葫芦形高地。等他刚刚部署好防线,数百名日伪军便打了过来。双方随即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八路军战士们死战不退,一次又一次地击退了敌人的进攻。一时间,阵地前尸横遍野。
入夜后,后方传来消息,机关和群众都已经转移完毕。贺东生随即下令,所有战士分散突围,撤出战斗。第二天上午,战士们都已经撤退到了指定地区,但唯独不见贺东生和自己的警卫员!所有人想起这位猛将的战斗作风,纷纷觉得他是不是在和敌人拼命的时候牺牲了。很多受过其恩惠的群众,甚至都预备下了灵堂。正在这个时候,贺东生和警卫员居然押着一个日军俘虏回来了。后来大家才得知,在部队突围后,贺东生没有立刻撤离,而是找了个地方猫了起来。正好一个日本军人落单,结果被他抓了俘虏!
贺东生的拼命之举,让他赢得了所有抗日军民的尊重。大家都戏称,他是“打不死的毛猴子”!时间一长,“毛猴子”就成了他的外号。
贺东生将军的“防御力”,也确实十分惊人。其他的将军,谁的身上没有几块伤疤?但只有他,一生征战,身先士卒,可是却从没受过伤!甚至有一次,子弹明明击中他了,却被他身上所穿的皮衣所阻,最终没能给他造成一丁点伤害!有时候,他的老乡罗荣桓政委甚至会和他开玩笑:“你这个毛猴子,怎么还活着呢?”此时贺东生也总会假装生气地说:“政委,你家离我家就20里地,你就那么盼着给我回家报丧啊?”然后二人相视大笑。
贺东生之所以每次上战场都身先士卒,源于他那种不服输的性格和倔强的脾气。从小打大,不管是对父母还是对上级,他从来没服过软。
在他还未参加革命时,有一次在路边捡了一个冬瓜。结果他的父亲以为是他偷的,便打了他一顿。结果贺东生不干了,觉得自己受了冤枉,决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接下来的三天,他就“离家出走”了,而且是每天换一个睡觉的地方,说死了就是不回家!最后还是父亲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和他道了歉,他这才作罢。
他的参军经历,也是如此。由于当时贺东生身材瘦小,招兵的干部不想要他。结果贺东生也不回家,天天跟着部队的屁股后边转,不吃不喝的,把招兵干部吓得够呛。最后他的执着触动了领导,才圆了他一个军人梦。
还有一次,贺东生带队攻击敌人县城。在县城外围,敌人设置了很严密的碉堡群,八路军战士强行冲击的话伤亡会很大。于是贺东生跑回指挥部,请求炮连进行轰炸。但是此时炮连仅有炮弹十几发,司令员陈士渠认为要省着点儿用,不同意贺东生的意见。贺东生急了,喊道:“你舍不得那几发炮弹,就舍得咱们的那些战士吗?”然后他不等陈士渠回答,就踢了炮连连长一脚,说道:“赶紧给我轰!”
按理说,这是贺东生当着司令员的面来“越级指挥”,炮连连长不应该听。但是看到对方声色俱厉的样子,他也有些怕了,便把十几枚炮弹全都打了出去。靠着重火力的支援,八路军终于成功地拿下了县城。后来看着丰厚的战利品,陈士榘司令员不仅没有怪罪贺东生,还开玩笑说:“你这个贺大胆呀!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司令员啊!”
等到了解放战争时期,贺东生的火爆脾气依然如故。在整个东北野战军中,所有的纵队司令级别或以下的将领,基本被他怼了一个遍。甚至于就像本文开头所描述的,连脾气同样火爆的悍将钟伟,也在嘴上讨不了他的便宜。每当此时,只有把思想工作做到“润物细无声”境界的罗荣桓才能管得住贺东生。贺东生脾气急,但是讲理,只要罗政委把道理说明白了,他就没话了。
虽然贺东生每一次的顶撞行为,都是对事不对人,都是为了战斗。但是毕竟他的脾气太火爆了,所以不少人都怕他。当时他有个习惯,如果仗打赢了,就会把自己的军帽戴的端端正正的;但如果打得不顺利,他就会把帽檐揪歪,或者干脆不戴帽子。时间一长,他手下的战士们都摸清了规律。只要贺东生的军帽戴得不是那么端正,就不敢和他开玩笑。
而让人想不到的是,在战场上、工作中脾气巨大的贺东生将军,在生活中却有着温柔的一面。他的温柔和宠溺,全部留给了自己的家人。而实际上,他的家人,却不能算是他的家人。贺东生的另一个故事,十分让人感动。
贺东生将军有一个十分要好的战友,名叫杜光华,四川人。杜光华也是我军的悍将之一,是一个从农民暴动中成长起来的优秀指挥员。他参军后,也同样以身先士卒的战斗作风著称。每当战斗之时,他就会端着一挺机枪,背着一口大刀,往来驰骋的在阵地前冲杀。凭借优异的表现,杜光华也很快成为了一位优秀的指挥员。
抗战开始后,八路军成立了东进抗日挺进纵队。当时贺东生任纵队686团团长,而杜光华则是任686团参谋长。从此之后,两人朝夕相处,互相都很欣赏对方身上的那种为了民族解放而拼搏的劲头儿。很快,他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1940年,两个人迎来了一场生死之战!
当时,八路军发起了进攻郯城的战斗。郯城是连接齐鲁大地和江淮地区的交通要道,日伪军占领这里之后,不断地袭扰解放区。而且,此时正是抗战最为困难的阶段,敌人占据郯城,也让不少人心中不安。于是八路军领导决定,干脆集中兵力把郯城夺下来,好好地振奋一下人心!
这一仗并不好打,郯城城防坚固,驻军人数多,想要进攻必须要做长期打算。而686团,一开始是作为打援部队而部署的。但是随着战斗的进行,贺东生却慢慢坐不住了。前方的主攻部队进展不顺,而自己这打援部队的却迟迟等不来敌人,这可咋办?!后来杜光华向上级请示,将686团和主攻部队对调。上级考虑之后,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很快,686团就来到郯城之下,当起了主攻手。但是面对敌人的城墙,他们也是攻击乏力。杜光华此时把贺东生拉到一旁,说道:“这仗不能这么打了!依我看,必须把城墙给他炸个窟窿出来,咱们才能有胜算。我提议,咱们火线成立一个‘爆破排’,我亲自当排长,炸了敌人的城墙!”
贺东生拍着老伙计的肩膀,说道:“我同意你的意见。但是你要记住一点,你必须要活着回来,我给你摆酒庆功!”
杜光华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就带着几个党员干部,抱着炸药包冲到了郯城的城墙下。随着“轰”的一声,城墙被炸出了一个大洞。杜光华带领战士们冲进城去,很快击败了敌人,缴获了堆积如山的军用物资!
经过这次生死大战后,贺东生和杜光华的感情更深了。但是不久之后,杜光华就回延安,进入学校学习了。两个生死之交的战友,从此便很少再见面了。后来虽然两人前后脚进入东北战场,但是却分在不同的区域,只能通过战士们的口耳相传了解对方的情况。
杜光华在东北战场,原本有一个很不错的开局。他出任了东北民主联军第4纵队10师师长,在新开岭战役打响了自己的名头。他带领战士们,在三天内进行了9次艰苦的冲锋,最终攻占了敌人的老爷岭阵地。由于他的活跃,国军第25师全军覆没!这一战,开创了解放军一战歼灭敌人师一级战斗单位的记录,杜光华也因此受到了上级的嘉奖。之后,他又参加了两次保卫临江的战役,仍然持续着自己的高光表现。
1947年2月,敌人又发动了第三次进攻临江的战役。杜光华率领战士们出击,分别把水洞沟、大龙爪沟、西岔等地的阵地全部占领,同时又将高丽城子一带的敌人全部击溃。22日,杜光华奉命防守571高地。他作为师长,亲临前线指挥,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眼看天色渐晚,只要再撑上十几分钟,敌人的攻势就会随着夜幕的降临而停止。可正在这时,一门敌人的六零炮开火了,炮弹正好在杜光华身边爆炸!这位战功赫赫的沙场虎将,就这样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由于战事的需要,杜光华将军是死讯被暂时隐瞒了下来。但是,如何安排他的遗孀遗孤,却是一件必须做的工作。杜光华和自己的妻子陈玲是恩爱夫妻,两人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而陈玲此时也已经再次怀孕了。如果处理不好,这位可怜的女人,日后的生活将会非常困难。于是党组织决定,找一个同志和陈玲结婚,以丈夫的名义协助其生活,并且抚养烈士遗孤。
这是一个很特殊的任务,寻常人很少有人会同意。因为谁都知道,这场婚姻说是婚姻,但却是双方在没有感情基础下,进行的救济行为。如果男方同意结婚,意味着放弃自己日后结婚的权力!至少在这段婚姻的存续期间,很难有自己的子孙后代!这种付出,比在战场上冲杀还要困难!
最后,党组织找到了贺东生,希望他能承担起这个任务。贺东生一听是战友杜光华的遗孀和遗孤,立刻表示自己没问题,以后自己会以丈夫的身份,照顾陈玲和孩子们。
很快,贺东生和陈玲便到了洞房花烛之时。别人的新婚之夜都是非常高兴的,但是这两个人却高兴不起来。贺东生是因为想起了好友,所以悲从中来;而陈玲则是一方面想起了丈夫,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对不起贺东生。她对贺东生说道:“都是我们拖累了你,让你没法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要是以后你有喜欢的对象,我愿意随时跟你离婚!”贺东生却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里有什么拖累?又何谈离婚?你放心吧,从今天起,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会当他们是自己的亲生儿女抚养的,你就放心吧。”
不久之后,陈玲顺利分娩,诞下了一名男孩子。此时贺东生为了防止流言蜚语对孩子造成伤害,他就干脆给两个孩子取了新名字:贺茑和贺军,从此真的拿这两个孩子当做自己亲生的看待。
说是亲生,其实也不像是亲生。因为贺东生对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好了。恐怕就是他自己有孩子,也不会像对这两个孩子一般。平时孩子们的生活、学习,贺东生总是十分关心,但是从来不打不骂,态度总是温柔和蔼。有一年冬天,两个孩子想喝牛奶,贺东生骑上自行车,跑了十几里路找到养殖场,给孩子弄回了两大瓶牛奶。陈玲此时非常感动,劝贺东生不要太把孩子的要求当回事。但贺东生却说:“没关系,这是孩子们给了他们父亲一个锻炼身体的机会。”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贺东生和陈玲的相处。具体两个人的感情,最后有没有进一步的发展,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们能看到的,是两个人结婚后一直没有生育!由此可见,贺东生守住了当初结婚时的承诺,只付出丈夫的责任,却不索取丈夫的权力!能把这样一段特殊的婚姻坚持下来,真的是很不容易。
解放后,贺东生作为一个通讯方面的专业人才,担任了中南军政大学副校长,信阳第二十一步兵学校校长,为军队培养出了大量优秀的人才。他为了祖国,为了战友的家庭,几乎付出了一切。1998年,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也终于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在临去世之前,他把“妻子”陈玲叫到跟前,对她说:“我死以后,你可以对孩子们说出真相了。一定告诉他们,他们的亲生父亲是一个战功赫赫的英雄,要他们一定要去拜祭。”
贺东生去世后,陈玲遵照他的嘱托,告诉了两个孩子,他们的生父是杜光华。2001年,两个人带着各自的家属,前往杜光华的牺牲地进行了祭拜。从此,他们也算是正式认祖归宗了。当然对自己的养父,他们也同样充满了感激之情。
人们提起人与人之间最强烈的情感时,军人间的“袍泽情”往往是备受推崇的。但是,一般的袍泽情往往是战场上的舍命相护,或者是对遗孀遗孤的接济。向贺东生将军这样,用自己的一生去照顾战友妻子孩子、甚至放弃自己生儿女育权力的,还确实是少见。可见虽然脾气火爆,但是在内心之中,他却是个至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