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4月中旬的一天,时任第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秘书长的彭真正在听取工作人员的汇报:
“首长,有人反映,55军军长陈明仁在参加军队代表会议时,随身携带了一把手枪,没有上交秘书处统一保管。这个情况不合规定,应该怎么处理?”
彭真想了一想,说道:“这件事,要询问一下贺老总的意见。”而坐在一旁的贺龙元帅略微闭了一下眼睛,然后说道:“我看这个事,就让咱们的年轻一辈去处理吧。27军里有一个年轻的少校,我觉得他去处理最合适。没记错的话,他叫迟浩田。”
贺老总的这一决定,成就了一段年轻干部处理复杂问题的佳话。
陈明仁的这把手枪,可是大有来头。甚至贺老总和彭真,都知道这把枪的存在。也正因为这把枪的特殊性,才让他们不好直接处理。
陈明仁,湖南省醴陵市人,是堂堂的黄埔一期毕业生。他在校学习期间,埋头于军事专业,很少谈及政治,是那一批人才中最纯粹的军人之一。但是他的脾气,却是出了名的爆裂,不止一次当面顶撞过教官。当时的政治部主任周恩来,和校长蒋介石,都很熟悉陈明仁。
1925年,革命军发起东征,讨伐军阀陈炯明。陈明仁首次参战,被分到了教导二团二营刘尧宸麾下。陈明仁打起仗来不要命,在淡水、棉湖等战斗中,由于表现出色,他被火线提拔排长。在东莞作战时,陈明仁率领自己的一个排人马,缴获了敌人一个营的武器。刘尧宸不禁赞叹:“我原以为我是世界上最不怕死的,哪晓得陈明仁比我还不怕死。”
1925年10月,革命军二次东征,部队一度打到惠州城下。不怕死的刘尧宸身先士卒,不幸中弹牺牲。陈明仁为了给自己的团长报仇,带领一百多人发起冲锋,一举登上了惠州的城墙。战斗结束后,蒋介石召开庆功大会,命令三军向陈明仁致敬。
陈明仁的脾气桀骜不驯,他的感念和效忠,并不在于盲从,而在于尽一个军人的本分。但是在国民党的大环境中,他这样的人并不吃香。他屡屡顶撞上级,得罪了不少人,所以虽然战功赫赫,但升迁却不快。
抗战爆发后,陈明仁仍然是拿着最差的粮饷,打着最苦的仗。1939年11月,日军占领昆仑关,桂越国际交通线被截断。陈明仁奉命发起反攻,很快就抢占了石登岭高地。日军立刻派兵增援,却一头撞进了陈明仁的口袋阵。经过一天的激战,陈明仁部歼灭日军1000余人。不久后,陈明仁又派出50人的敢死队,袭击了位于高峰岩的日军指挥所。在之后的昆仑关大战中,日军阵亡4000余人,第5师团第22旅团长中村正雄也被陈明仁部击毙。
昆仑关一战,是陈明仁在抗战时期的第一个高峰。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件小事儿,很快陷入了低谷。
1941年冬天,蒋介石夫妇驱车抵达昆明,正好碰到陈明仁的部队在构筑工事。既然是施工,战士们少不得撸胳膊挽袖子的大干,身上也不免粘上泥土。可蒋介石一看,却觉得这些兵衣冠不整,有损军容,当即就责怪陈明仁:“你怎么把兵带得跟叫花子一样?让外国人看见了,岂不有伤国体?”
陈明仁因为粮饷的问题,此时心里也憋了一肚子气,于是便顶撞道:“我的部队衣着不整,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衣服是你发给我们的,只穿一星期就破了,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
陈明仁的这句话,相当于挑明了国民党国防部的贪腐黑幕。但是蒋介石不这么理解,反而说陈明仁顶撞领袖,要把他押到重庆严办。但转念一想,前线离不开陈明仁,便又改口说道:“这次我先饶了你。下次你要是依然如此,我就严办你!”
而陈明仁也上了脾气,大喊道:“我如果犯了国家、军令中的哪一条,应该办的,便请现在办,不用等下次!我这个中将师长算什么?你想怎样便怎样,这个官我还不当了!”说罢他就把中奖的领章撕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经此一事,蒋介石和陈明仁的关系迅速恶化。但是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再加上有旁人斡旋,蒋介石才没有对陈明仁下重手。这时候他还假惺惺地对陈明仁说:"就你这样倔强的脾气,也只有我才能容你!"
1945年1月,陈明仁打出了一场荡气回肠的攻坚战。这次他以副军长之职,率71军攻击中缅边境制高点——回龙山。战前陈明仁表示,三天拿不下来,自己就死在山头上。他命令部队对日军的火力点进行分割围歼,一点一点的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等到周边阵地的争夺告一段落之后,他又组织敢死队,一举突破了日军主阵地!
由于整个战斗都有美军观察员在场,陈明仁的胜利给中国人长了脸,蒋介石非常高兴,于是就赠予了陈明仁一把德国造的镀金手枪。陈明仁对这把枪爱如珍宝,总是随身携带着它。后来蒋介石倒行逆施,在解放战争中被打跑,陈明仁受历史大势感召,率部起义。但是这把枪,他却依然珍惜。
以前开会,陈明仁也是带着这把枪的。但是在开会之前,总是会按照规矩将枪交给秘书处保管。但不知道这一次是怎么了,竟然没交。这本来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陈明仁是起义将领,在工作上要注意方法。老将们出马,有些拉不下脸,所以贺龙元帅才让当时年纪轻轻的迟浩田去做工作。
迟浩田是1929年生人,在这次开会时,刚刚三十岁。虽然年纪轻,但是却已经是誉满全军的战斗英雄了。
他在1944年6月参军,本来只是一个文书。但是他不想只从事文案工作,多次要求下连队锻炼,并且在几次战斗中表现出色。在胶高战役中,他抓住的俘虏人数为所在连队之冠,因此被评为战斗模范。
华东野战军成立之后,迟浩田参加了莱芜战役。结果在一次给前线送饭的时候,他仅带着两名炊事员,就俘虏了敌人100多人,创造了一个记录。在接下来的孟良崮战役中,迟浩田首次带领营级战斗单位,对敌人发起了多轮猛攻。这次战斗中,他身负重伤,险些牺牲。
而到了1950年的抗美援朝战争中,迟浩田经历了一生中最严酷的一场考验。他所在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负责在长津湖地区截击美军。当时,朝鲜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寒流,志愿军的补给跟不上,造成了大量的冻死、冻伤减员。迟浩田早年间曾经闯过关东,有丰富的御寒经验。他不但自己用一些土办法抵抗寒冷,还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身边的战士们。结果他所在的连队,没有出现冻死人的情况。在战役发起之后,迟浩田还创造性的用反穿棉衣的方法,在白天横穿湖区,在24小时里连续端掉了敌人的四个高地。
这样一位沙场猛将,当然会得到部队的重视。1955年全国授衔,迟浩田成为27军最年轻的少校干部,荣耀一时。此后他承担了更多管理任务,也从来没让人失望过。所以此次贺老总在处理陈明仁配枪的时候,首先想到了迟浩田。
迟浩田领受了这个特殊的任务之后,并没有感到多为难。他做事,一向是公事公办,照章办事。他找到陈明仁,先是礼貌的敬礼、问候,然后直入主题:“首长,大会秘书处要求所有配枪统一管理,您的身上带着枪呢吗?”
陈明仁这一次,还真是无心之失。经迟浩田提醒,他才想起自己还带着那边珍藏的手枪。于是他马上对迟浩田说:“同志,我这里还有一把枪,现在就交给你保管吧。”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红布,将它打开,里边就是那把镀金的小手枪。
迟浩田看陈明仁如此珍视,知道这把枪必然有特殊意义,于是不敢怠慢,双手接枪,火速转交大会秘书处保管。
一个特殊的任务,就这样顺利完成了。贺老总带着笑意的表扬迟浩田:“大家别看迟浩田年轻啊,他做事还真是干净利落,中规中矩,不愧是27军中优秀干部啊!”
后来迟浩田将军又在磨砺中不断成长,最终成为了新中国的国防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