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邓,差不多得了,咋还哭起来没完了?”
1949年10月的一天,解放军广州战役胜利的消息随着报纸,传遍了全中国。正在前线的46军当然也收到了消息,战士们高呼:“我们又胜利了!”在军营里热烈狂欢,无数的人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但是在所有人当中,有一个叫邓贤诗的战士尤为激动,当别人都收住了眼泪的时候,他还是哭个不停。他们的连长走了过来,拍着邓贤诗的肩膀,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半晌,邓贤诗止住哭声,但是眼泪仍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看样子似乎不是因为胜利而激动落泪的。连长也发现了,走过来说:“小邓,你不对劲儿啊,到底咋回事?”
“这个人,可能是我失散22年的父亲!”邓贤诗指着报纸上的一张照片说道。
“你可拉倒吧,这不是邓华将军吗?大名鼎鼎的15兵团司令员,咋就成了你的父亲了呢?你不是孤儿吗?”连长说着,拿过报纸看了看,又看了看邓贤诗,表情严肃了起来。嘴里嘟囔着:“还真是挺像,难道是真的?”
那么,这位叫邓贤诗的战士,真的是邓华将军的儿子吗?他们父子之间,又有怎样感人的故事呢?此事后来又会如何发展呢?
邓华将军是湖南郴县人,1910年出生,原名邓多华。邓家是当地的世家大族,书香门第。所以邓华在出生后,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平日里最大的乐趣就是读书。当然,这时候他读的书还都是“四书五经”那些书,虽然科举废了,但是读书人的惯性还在。
然而,此时的中华大地已经是风起云涌。随着“五四运动”的兴起,无数的年轻人开始审视自己的理想。各种进步书刊、报纸、杂志的传播,已经是书斋的大门挡也挡不住的了。邓家的几个孩子,都纷纷喜欢上了进步书籍。尤其是邓华的大哥、姐姐和姐夫,不但接受了进步思想,还身体力行,加入了革命的队伍。
受几个哥哥姐姐的影响,邓华也开始上新式的学校,阅读进步书籍。共产主义的思想,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但是,对于几个孩子的心理动向,邓家的长辈可是心急如焚。他们越来越觉得,几个孩子不安分,搞不好会给家里闯祸。为了拿住年龄较小的邓华,家里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
进步青年,原本是对包办婚姻十分抵触的。但是邓华是个孝顺的人,不忍忤逆父母,于是便答应了。就这样,一个名叫邱青娥的女子成了邓华的妻子。邱青娥虽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但是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嫁给邓华之后,她一心一意地操持家务,照顾公婆,对丈夫更是一百个用心。渐渐地,邓华也接受了这个女子。
感情和谐了之后,接下来瓜熟蒂落也就成了必然。在邓华17岁时,邱青娥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孩子就是邓贤诗。与此同时,邓华转入南华学校读书,并很快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突然发动政变,对共产党人举起了屠刀。白色恐怖,很快就笼罩了湖南大地。刚刚入党的邓华,也成了敌人通缉的对象。面对敌人的搜捕,他只能抛妻弃子,走上革命的道路。临走之前,他看着刚刚半岁的儿子和贤惠的妻子,放下了一张照片和一句话:“我走了。你们不要想我,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我牺牲了,一定会托人带信回来的。到时候你别再等我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邓华这一走,给家里带来了厄运。敌人的民团以“通共”的罪名,将邓家抄了个底朝天。邓华的父亲,也被关进了监狱。而他的母亲,也从此万念俱灰,伴着青灯古佛了此一生。而邱青娥,只能带着儿子回娘家避难。
在其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邱青娥都是拿着丈夫的照片,给儿子讲述着邓华的故事。她无数次地告诉邓贤诗,你的父亲,是一个为国为民奋斗的大英雄。他不能陪在咱们身边,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随着年龄的增长,邓贤诗也懂事了,并以自己的父亲为荣。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打响。邓华将军率部参加了平型关战役,并且取得了大胜。他兴奋之余,也了解到了家乡的情况。他在第一时间就写了一封信,寄给了自己的妻儿。收到信后,邱青娥喜极而泣。这是多年来,她第一次知道丈夫的消息。至于邓贤诗,更是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他终于可以去告诉每一个人,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抵抗侵略者的大英雄!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之后,就有人传来消息,说是邓华在战斗中牺牲了。这可能是战场上的误传,也有可能是有同名同姓的人牺牲。毕竟此时邱青娥母子还不知道,邓多华已经改叫了邓华。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邱青娥。这个消息对这个善良的女子来说,简直就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就击垮了她的心中支柱。不久之后,邱青娥便因病去世了。临走前,她再次拿出丈夫的照片,对儿子说:“记住,你的父亲叫邓多华,他是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
母亲去世后,邓贤诗孤苦伶仃,不知道去哪里才好。在草草掩埋好母亲之后,他突然想到,既然自己的父亲因为当兵成了英雄,自己为什么不能呢?正在此时,新四军在他家附近征兵。邓贤诗报名参了军,并很快离开了家乡。在部队中他积极训练,刻苦学习,唯恐给父亲丢脸。
而邓华,却在此时收到了妻子去世的消息。想起自己多年来离家在外,从来没管过他们母子,邓华的心中也满是愧疚。当然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妻子离世之后,这个孩子要怎样生活呢?他非常想让人将儿子接过来,但是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邓华作为一名高级指挥官,真的是有心无力。而后来,邓华在杨成武将军的撮合下,和蔚县妇救会的李玉芝结婚,开始了另一段感情生活。
1945年。当电台里响起日军的《终战诏书》时,所有中国人都激动异常。邓华将军的脸上,也流下了泪水。这一下,他终于有机会回到老家,将儿子接到身边了。
然而等他回家之后,看到的却只是空荡荡的屋子。他有些不知所措,自己的孩子去哪儿了?他找遍了全村也找不到。后来一个老乡对他说:“那个孩子早就离开了。他母亲过世后,孩子没了生活来源,就走了,可能是去流浪了吧。”
这句话,让邓华心如刀绞。人海茫茫,谁知道儿子去哪儿流浪了?他真想抛下一切去寻找,但是他是一个军人,眼看就要奔赴新的战场,没有办法去找儿子。他只能翻身上马,黯然回到了部队。
此后,邓华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了战场上。从东北到华北,邓华将军在辽沈战役、平津战役中屡立战功。他解放了很多城市,消灭了廖耀湘集团,攻陷了天津,成了新中国一位赫赫有名的战将。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正式成立。而邓华也率领15兵团,开始进攻广东省。广东是国民党军阀余汉谋的老巢,他在此布下了十余万重兵。但是在解放军滚汤泼雪一样的攻势下,这些部队兵败如山倒。经过了34天的战斗,解放军以伤亡一千七百余人的代价,歼灭敌人6.2万人,俘虏4.1万人,解放了广东省的绝大多数城市。战役至此,胜利结束!
很快,邓华和其他几位指挥员的照片,便登上了报纸的头版头条,而邓贤诗也就看到了报纸。他觉得,报纸上的人和自己父亲的相片怎么如此相像呢?他再次拿出照片,两下一对比,更是越看越像。再一看名字,邓华,和自己父亲的名字邓多华仅有一字之差!那会不是这个邓华就是自己的父亲呢?他越想越激动,再也难以控制感情,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而邓贤诗的异常举动,也惊动了自己的连长。连长在仔细对比了一下邓华和邓贤诗的面向之后,觉得他们还真有可能是父子俩。于是连长安慰邓贤诗,让他先不用着急,自己会帮他反映情况的。
很快,46军军长詹才芳和12兵团司令肖劲光两位将军,就知道了这件事。两个人都是邓华的旧相识,知道他的原名就叫邓多华,而且也知道他有个儿子失落在了民间。难道战士邓贤诗真的是那个可怜的孩子吗?肖劲光找到邓贤诗,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此人必定是邓华的儿子没错。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肖将军还是让邓贤诗先写一封信,说明一下情况。他表示,这封信会由自己代为转交。
邓贤诗提起笔,把这些年的经历,和自己对母亲的记忆、对父亲的思念全都写了出来。很快,肖劲光将军就把信转交给了邓华。邓华看到信,也是悲喜交加。自己心中时常想念的儿子,原来就在解放军中!
几天后,邓华来到了12兵团的驻地,和早已被安排在此的邓贤诗见了面。这对已经分别了22年的父子,当面对对方的时候,竟然谁也说不出话,只是互相看着,眼泪夺眶而出。突然,邓华冲了过去,一把把儿子搂进了怀里,嘴里说着:“儿子啊,爸爸对不起你!”而邓贤诗也终于在这一生中,第一次喊出了“爸爸”。
当天晚上,邓华父子在一间屋子里单独过夜。二人秉烛长谈,说了很多话。邓华将自己离家后,所经历的战斗岁月讲给儿子听。而邓贤诗则说起了自己的母亲,邓华的妻子邱青娥。当邓贤诗说道:“母亲临走前说,您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她从来不后悔嫁给您。”的时候,邓华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第二天一大早,邓华便找到了詹才芳,说道:“二十多年了,我从来没因为私事求过谁。但是这次,我还真得求你了。请你吧邓贤诗调到我们军团吧,我想用我的后半生照顾他。”詹才芳当然乐于成人之美,可偏偏当事人邓贤诗不同意。他对父亲说:“爸爸,您是新中国的将军,应该大公无私。我不能让您因为我而破例。再者说,我也是个解放军战士,到哪里都有义务上阵杀敌。去了您的兵团,反倒放不开手脚。”邓华见儿子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强求了。
后来,邓华将军还参加了解放海南岛和抗美援朝战争,并且作为谈判代表,和美军在谈判桌上针锋相对。彭德怀回国后,他成为了志愿军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指挥官,参与指挥了著名的上甘岭战役和1953年夏季反攻。1954年,邓华将军更是出任沈阳军区司令员,1977年任军事科学院副院长。而邓贤诗,则一直默默无闻。他可能是不想打扰父亲的新家庭,一直没有和父亲住在一起。以至于在谈到邓华将军的子女时,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但不管怎么说,一对劫后余生的父子能够重逢,也已经是足够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