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现在战事吃紧,我也有任务在身,得赶紧回去。这顿饭,我……我可能来不及吃了。”
1932年的一天,一个身着蓝色粗布军装、头戴红五星帽子的军人,正艰难地对一个老妇人说着话。很简短的一句话,他的声音竟然几度哽咽。
老妇人的眼中也饱含泪水,一只手拉着军人的衣服,企盼地说道:“几年没回家,连口饭也不吃吗?”
那个军人没有说话,默默地流着眼泪。
大约一分钟左右之后,老妇人松开了手,从屋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袱,包上了几块饼,塞给军人,说道:“拿上些路上吃。你在外面打仗,要自己多注意些。甭管打胜了没有,都别忘了给娘捎个信儿。”
军人收好包袱,转头说道:“娘,那我走了。”然后抹了一下眼睛,大踏步地走出了家门!在他的身后,老母亲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
此时,这对母子并不知道,这一面竟险些成为永诀!后来母亲在家祭奠了儿子足足17年,才迎来了故事的结局。幸好,是一个好结局。
这名军人名叫徐深吉,是新中国的堂堂开国中将,北京军区的副司令员。他和很多将军一样,都是出生在湖北黄安(今红安)。他能走上革命道路,还是因为他的父亲。
徐深吉的父亲名叫徐金楼,本来是个本分的农民。靠着家里的几亩薄田,也算是能养家糊口。但是在一帮地痞无赖的影响下,徐金楼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家里的活儿全都不管。有一次徐深吉看不下去了,拉着父亲的胳膊不让他去赌博。可是父亲根本不听他的劝,一巴掌就打在了徐深吉的脸上!看着孩子脸上那个鲜红的手掌印,良心未泯的徐金楼沉默了下来。
从这天开始,徐金楼出去赌博的次数确实变少了。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拿回来一本小册子,上面有文字有插图,非常别致。徐金楼认识字,能看明白册子上的内容。从这天起,他就很少再出去赌博了,每天按时下地干活儿,干完了活儿就捧着小册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看。
“爹,你看的啥?”徐深吉有一天好奇地问道。
徐金楼看着儿子,突然跟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道:“儿子,爹最近遇到了一些人,他们说自己是共产党。他们经常在那里演讲,还发了这些宣传册。爹去听了几次,也看了不少东西,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儿啊,这些年爹沉迷赌博,家里越过越穷,让你们跟着受苦了。从今天起,爹再也不赌了。我打算跟着共产党闹革命,给咱穷人打个天下!”
从这天起,徐金楼不仅再不赌博,勤劳干活儿,还参加了农会,浑身洋溢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活力!不久之后,徐金楼在乡亲们的推举下,成为了乡农协会土地委员。
看着父亲的变化,徐深吉的幼小心灵一时间充满了好奇。革命到底是个啥东西?能让一个烂赌鬼这么容易地重获新生?徐深吉也开始走出家门,去倾听干部们的演讲。这一听不要紧,他的思想也得到了升华!不久之后,他就带着几个同村的小伙伴,报名参军了。
参军之后的徐深吉,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勇敢和智慧。他通过不断累积的战功,在部队中的职位越来越高。但是因为战争需要,徐深吉也不得不转战四方,离家庭越来越远。不知不觉间,他就已经离开家将近3年了。家中的情况到底如何?自己的父亲母亲都还健康吗?他是每时每刻都在挂念。
1932年,惨烈的古峰岭战斗即将打响。徐深吉此时,已经是一个副团长了。当部队经过他的家乡时,团长洪美田给徐深吉下达了一个特殊的命令:返家探亲。对这个命令,徐深吉是一千一万个愿意。但是他作为一个副团长,在大战之前带头回家探亲,会不会有什么不良的影响呢?他在犹豫。
但是,从团长的眼中,徐深吉却看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次战斗,恐怕非常危险。如果不抓紧时间和亲人见上一面,能不能有再见的机会谁也说不好。最终在纠结了很久之后,徐深吉还是决定回去看看。只看一眼,马上回来。
徐深吉策马回家,很快来到了家门口。可是当他推开房门的一刻,家里的景象却吓了他一大跳。只见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只有母亲在,父亲和兄弟都不知所终。后来他从母亲的嘴里得知,父亲徐金楼因为忙于工作,最后积劳成疾病死了;他的兄弟,也遭了保安团的报复,被打死了!
家中的变故,无异于晴天霹雳。徐深吉蹲在地上,把头埋进了胳膊里,呜呜地哭了起来。他的母亲石顺香轻柔的抱着儿子,安慰道:“孩子,别哭了,这一切都是命!但愿你们胜利后,别人家里不会再发生咱家的悲剧。”
哭过一番之后,石顺香开始去张罗午饭。儿子两年多没回家,她很想和儿子吃上一顿只有两个人的“团圆饭”。但是徐深吉却叫住了母亲,很挣扎地说:“娘,现在战事吃紧,我也有任务在身,得赶紧回去。这顿饭,我……我可能来不及吃了。”说完了,他的眼中就已经含满了泪水。他是多想和母亲坐下来踏踏实实地吃顿饭,但是战事紧张,时间真的是不允许。
于是,便发生了本文开始的那一幕,老母亲石顺香给儿子带上几块饼,然后就把他送出了家门。母子之间,从此开始了历时17年的离别。
在徐深吉走后不久,他就在古峰岭战斗中被敌人的炮弹炸伤。强烈的冲击波,让他陷入了深度昏迷。在医院里躺着的时候,不少战友都以为他已经牺牲了,流了不少眼泪。结果没几天之后,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石顺香老人的耳朵里。老人家听说儿子没了,伤心欲绝,在自家附近的山坡上设立了一个衣冠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祭奠一番。不久之后,那些反动的保安团得到消息,想要迫害石顺香。在乡亲们的保护之下,老人家才躲过一劫。
而在我军的战地医院里,徐深吉却奇迹般地苏醒了。身体恢复后,他没来得及通知家里,就继续走上战斗前线。抗日战争开始后,徐深吉历任八路军129师386旅771团团长,在陈赓旅长的培养下迅速成长,先后在长生口、神头岭、响堂铺等战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938年6月,他担任了独立旅旅长、青年抗日游击纵队副司令员兼政委,以及新编第四旅旅长和冀南军区第二、第四军分区的司令员,并且参与创建了冀南抗日根据地。1943年任抗日军政大学第六分校校长,并参加了林南战役。
常年的征战,和多次的受伤经历,让徐深吉的身体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所以在其后的解放战争时期,徐深吉没有再次走上战场,而是去了相对轻松的教育和后勤岗位。但是,轻松仅仅是相对的,他的工作量仍然不小。1948年,徐深吉将军患上了肺结核,被迫开始休养,直到建国之后。
十几年的军旅生涯中,徐深吉一直都非常忙碌,几乎没有什么休假的机会。他的心里,一直在挂念着母亲。建国后,徐深吉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些,于是他就想把母亲接来自己的身边。只是此刻他身体仍然虚弱,不便于远行,于是便派自己的警卫员去接母亲。
1949年11月,警卫员拿着一封信和一张照片,匆匆地来到了黄安县。当他按照徐深吉将军说的地址来到小村的时候,发现虽然房屋、道路仍然比较陈旧,但是老乡的脸上都有一种轻松的神情。此时已经过了农忙季节,大家都比较清闲,正在三三两两地在路边聊天。
“老乡,请问下,这个村里有一位叫石顺香的老人吗?”警卫员问道。
“谁?”旧社会妇女往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少和人接触,一般人很少能了解邻居家的女人的名字。所以当警卫员问起时,不少人都觉得有些懵。
“哦,这位大娘的儿子,参加了咱们人民军队,十几年前走的。”
“呵呵呵!”警卫员的一句话,惹得老乡们一阵大笑。黄安县是将军之乡,哪个村都有不少人参加了革命队伍。以这个为指标寻找,范围可是有点儿大。
“小同志,他家男人姓啥?”一个老乡问。
“姓徐。”警卫员回答道。
“那我知道了。村里老徐家,他家的媳妇姓石。”一位老乡说道。
“那就对了,麻烦您告诉我她家怎么走。”警卫员说道。
老乡很热情,直接就开始给警卫员带路了。一路之上,警卫员说现在徐深吉已经成了一名将军,这让几个老乡很诧异。
“不对啊小同志,我听说她家的儿子17年前就死了。不会是搞错了吧?”老乡问道。
“应该不会,到时候看见老妈妈再说吧。”警卫员回答说。
不一会儿,几个人就来到了老徐家。警卫员敲门后,一个满头白发、脸上写满沧桑的老太太过来开了门。当警卫员告诉她是徐深吉将军让自己来接她的时候,老太太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警卫员此时才发现,在老徐家的屋子里,有三个灵牌,其中的一个上面写着“徐花奎”,正是徐深吉的原名!此时老人说道:“他怎么才来信儿啊?我都已经祭奠他17年了。”
第二天,老人就和警卫员一起,坐上了火车。很快,徐深吉将军母子便团聚了。后来的几十年,一家人虽然也经历了风风雨雨,但是始终相守在一起。
1955年,徐深吉将军被授予了中将军衔。他的勋章中,也有自己家人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