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悔没有听你的话,如今走到这一步,真是我罪有应得! ”
1952年的一天,一个面庞消瘦、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正扑在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怀中,放声大哭。身材魁梧的人不断地安慰着他:“你现在,应该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罪行,给自己争取一个出路。”
但是,其实谁都知道,现在那个留小胡子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出路?他所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根本没有可原谅的余地!
这个身材魁梧的人,名叫李克才,有个外号叫“意见篓子”。然而,他的另一个称号则更加响亮:共和国反腐第一人!而那个抱着他痛哭的人,也有一个如雷贯耳的臭名,叫做张子善。
刘青山、张子善案,是新中国的反腐第一案。而以“实名举报”方式将二人的恶行公之于众的,正是李克才。只是,他没有想到,多年之后,刘青山的后人居然请求他为父亲“翻案”。那么,这件案子真的有冤屈吗?“翻案”的请求,李克才会不会同意呢?
这一切,还要从李克才这个人说起。
李克才出生于河北省行唐县九口子乡两岭口村,是个典型的农家子弟。在那个遍地烽烟的乱世,他们一家只能勉强糊口。“七七事变”后,抗日烽火席卷中国大地,20岁的李克才有感于民族危亡,毅然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李克才从普通的组织干事做起,兢兢业业地做着后方的供给和管理工作。1945年2月,他先是任滦丰联合县长,之后又改任丰润县县长。1947年12月,他出任了冀东15专区专员。虽然李克才每天经手大量的钱粮,但是却始终奉公守法,没想过去给自己谋什么私利。克己奉公,洁身自好,被他看成了共产党员的一种应有的本能,不仅自己不会违反,也不会允许其他人染指群众的利益。
1949年8月,李克才出任天津专署副专员,并且结识了刘青山和张子善,这两个对他后半生影响很大的人。
刘青山,是一位出生于河北安国市的老红军。他曾经也在地主的压迫下生活,曾经也拿起武器,去捍卫国家的利益。他十分聪明,面对敌人的枪口时,总是有办法逃脱,并且将劣势转化为胜利。他读书刻苦,乐于助人,毕业于抗大,培养过很多不错的干部。出于对他的信任,党中央在1949年,先是让他担任了天津地委书记,后又调他去了石家庄。
天津的那段时光,对于刘青山的改变是巨大的。地委有负责经济建设的职责,刘青山因此,每天都在和商人接触。这些人中,不法者有之,拍马屁者有之,想要谋取私利者更有之。他们抓住一切机会,去腐蚀、吹捧刘青山。刘青山没有经受住这些糖衣炮弹的轰炸,逐渐迷失了自我。
刘青山腐化之后,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他住进了张学良一位副官留下的别墅里,以运筹帷幄之名,天天躲在里边享乐。至于工作,则全部交给了二把手张子善处理。
张子善,河北深县人,学生出身,有文化。他曾经被逮捕进了国民党的监狱,经历过非常艰苦卓绝的斗争。进入天津工作之初,他也曾经兢兢业业、艰苦朴素。但是在结识刘青山之后,却慢慢地被带入了腐败的深渊。
在当时,刘青山、张子善二人联手,把天津搞得乌烟瘴气。他们随意侵吞公家财物,任人唯亲,巧取豪夺,聚敛了大批财物。他们还和不法商人勾结,共同倒卖国家财产。天津市的大多数工作人员惧怕二人的淫威,虽然看到了他们的恶行,但不敢说话。只有李克才,真的敢对二人发难。
1949年,刘青山等人联合一些商人,从东北非法运来一些木材,在天津当地贩卖牟利。此事被媒体披露后,李克才找到刘青山张子善,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张子善自知理亏,不敢回答。而刘青山则满不在乎地说:“这件事我和大家都商量过,不出了事。即使出事,也是我顶着,没有你‘胆小鬼’李克才的事儿。”
1950年,刘、张二人一次性挪用地方粮款十亿元(旧币),用于所谓的“机关生活”。而这个“机关生活”,其实就是他们巧立名目、侵吞公款的一个常用借口。李克才在得到相关消息后,马上找到二人,询问相关情况。刘青山则表示,上级已经做过指示,地方的粮款,是可以用于“机关生活”的,让李克才不要“管闲事”。
而也就是在此期间,李克才的身边也是怪事不断。1951年,李克才的妻子生孩子,张子善突然来到医院,送给李克才妻子两百万元,告诉她这是“营养费”,让她买些补品。李克才后来知道了这件事,对妻子说:“这钱是刘、张要堵我嘴的,咱们不能要!”于是,这笔钱后来被退回;不久后,张子善又偷偷塞给李克才的警卫员一百万元,对他说:“老李常下乡,吃饭不方便,你给买点儿点心吧。”李克才知道后,不仅退回了钱,还将警卫员好一顿批评。
刘青山、张子善的行为,越来越肆无忌惮,甚至发展到了动用公款买进口汽车的地步。李克才多次规劝,二人充耳不闻。于是,李克才决定向上反映。在一次去省里开会的时候,他将刘、张的情况报告给了省里的一位领导,谁知领导不但漠不关心,还将情况向刘青山露了底。这一下,刘青山、张子善二人和李克才的矛盾,几乎公开化了。
刘、张二人知道,想要腐蚀李克才是不可能的,于是便想办法要将他调走。他们也找到了省里的一位领导,进谗言说李克才能力不够,应该调走另作他用。谁知领导一声冷笑,说道:“谁都能走,就是李克才不能走!”
在得知对方的阴谋后,李克才知道,刘青山、张子善二人已经不可救药。于是在1951年的11月,他在河北省第三次代表大会上,慷慨陈词,用一个多小时的发言,彻底揭露了刘青山、张子善的所作所为。而有了他的带头,天津的干部们一个接一个地加入到了举报的潮流中。很快,刘、张二人的恶行就彻底被揭露了。
经过调查,刘青山、张子善二人在天津工作期间,克扣各种款项,包括粮食补贴、干部家属救济粮款、水利修缮、飞机场建设等等,以及劳动民工的工资、向天津银行骗取的非法贷款等,共计171.6272亿元旧币!这不管在当时还是现在,都堪称天文数字。
后来,此事也引起了毛主席的注意。这位生活简朴的开国领袖,下达了严格的命令,一定要将刘青山、张子善二人的事情全部查清楚,给他们应有的判决。审理期间,张子善积极配合,写了大量的资料。虽然这其中有避重就轻、推卸责任之嫌,但是毕竟在配合工作。而刘青山却是精神恍惚,在交代问题的当时,总是不停地说着:“拿我做个典型吧。”最终,人民法院判决,刘青山、张子善二人腐化堕落,情节特别严重,处以死刑。
有人为刘青山求情,而毛主席则表示:“我知道他们的功劳大,但正因为功劳大、影响大,才更应该下决心处决他们。只有处理了他们,才能拯救20个、200个,甚至是两千、两万个犯有不同错误的干部!”
二人在押期间,李克才作为老同事,曾经去探监。刘青山对他的到来反应冷淡,而张子善则一把抱住了他,哭着说出了本文开头的那句话。他悔恨自己没有听李克才的话,走上了绝路。如今想要回头,又哪里有路给他走?
1952年2月10日,在河北的保定市,举行了刘青山、张子善两人的公审大会。之后,随着两声枪响,两个本来前途无量的罪徒,走到了自己人生的尽头。
事后,李克才曾经痛心地表示:“我为他们两人感到惋惜,他们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下,却倒在了共和国法律的神圣枪口下。”
刘青山的罪恶,给他的家庭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他的妻子范勇,不得不带着三个年幼的儿子辛苦度日。由于刘青山的罪名太大,他们一家人经常遭受旁人的白眼,生活极为不便。此时,还是李克才看他们可怜,经常出手援助他们。一对生前斗得你死我活的对手,最终却发展成这种情况,我们也不得不说,李克才是心中有大爱的。
刘青山的三个儿子长大成人后,有一次来看望李克才,对他表示了自己的感谢之情。但是,三人突然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要求:他们希望李克才能给自己的父亲“翻案”,因为一旦翻案成功,自己一家就不用再过矮人一头的日子了。
在那个时代,翻案成风,而李克才也因为多次举报腐败问题而名声在外。他说一句,未必不能将当年的铁案反过来。但是,一身正气的李克才还是拒绝了他们。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们啊,你们有什么理由为你们的父亲翻案呢?他的罪行是证据确凿的,并未含冤啊!”
三个孩子也不再说什么,而是非常平静地告辞,离开,从此再也不提此事。
我们至今也搞不明白,这三个孩子,想给自己的父亲翻案,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他们的境遇糟糕是可能的,但是这种境遇,是自己的父亲犯罪在先。当想到自己的违法行为会波及子孙的时候,有些犯罪者就会有所顾忌,并最终导致他们不敢去犯罪。过于宽大的政策,过度的爱心,有时候也会成为对犯罪的纵容。人民心中有杆秤,如果这些孩子真的认识到了父辈的错误,并且用心去忏悔,相信是会得到原谅的。反之,那也就不要怪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