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部中将战死!名将之花凋谢在了太行山上!”
1939年11月的一份日本报纸上,在头版头条登载了这一报道。就在几天之前,日本中将旅团长阿部规秀,在中国的冀中平原扫荡时,被八路军炮兵一击送上了西天!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瞬间收敛了几分。
不少人认为,能够击毙阿部规秀,运气的成分很大,其次要归功于八路军炮兵的精准打击。应该说确实有一些这样的原因,但是也不能抹杀地下工作者,在情报支持上的功劳。其中便有一个人,他看似是一个伺候日军起居的软蛋,但实际上却是八路军的王牌特工。如果没有他的情报,不要说无法击毙阿部规秀,就是八路军能否在扫荡中生存都难。此人,叫做冀诚。
冀诚,1916年出生在河北涞源的一户贫农家庭。生活的磨砺,让他养成了吃苦耐劳的性格,也赋予了他乐观向上,开朗外向的性格。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打响,冀诚也开始参加农会,投身于革命的洪流之中。
1938年,工作积极的冀诚,不但光荣地入了党,而且还成了战时动员委员会武装科的科员。上级对他的印象,就是精明强干,善于与人交流,意志也非常坚定。对于这样的同志,当然要委以重任。
此时,日军在华南的正面战场推进不畅,所以转头将大量的兵力调入华北地区,对我八路军部队和根据地构成了巨大威胁。为了料敌机先,党组织决定派遣大量情报人员,打入敌人内部,获取情报。冀诚既是本地人,又有斗争经验,而且素质极高,自然是地下人员的首选。
这一天,冀诚正在武装科工作,突然接到通知,说是涞源县的县委书记要找他。见面的地点很特别,并不是在村里的办公室,而是在村口的一间茅草屋内。冀诚隐隐感觉,此事有些蹊跷,于是收拾了一下,就赶紧过去了。
在茅草屋内,县委书记正穿着一件破旧的便装,打扮得如同普通老百姓一样的。冀诚一进来,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然后说道:“书记,你这是咋了?”
县委书记看了冀诚一会儿,说道:“现在党组织要交给你一项刀头舔血的任务,不知道你有没有胆量接受。如今,日本鬼子太猖獗了,咱们要想在战斗中有先机,必须得从敌人的内部下手。现在,党组织想要指派你打入敌人内部,给组织传递情报。这个工作非常危险,你要考虑清楚,不行也不要勉强。”
冀诚如今,正愁没有机会为抗日做更多的贡献。一听县委书记如此说,立刻敬了一个军礼,说道:“报告书记同志,保证完成任务。”
县委书记看着他,嘱咐道:“你要知道,在敌人的心脏里战斗,不仅要面对巨大的危险,还必然要面对群众的误会,恐怕以后骂你的人不在少数,你要有这个心理准备。同时你记住,在传递情报时,你的代号是‘姚纪纲’。”
冀诚将县委书记的话都记在了心里,回去之后就准备了起来。经过一番调查分析,他觉得想要获得重要情报,打入一些普通的日本商业部门根本没用,最好的办法,就是闯一闯龙潭虎穴——日本宪兵队。
抗日战争时期,日本宪兵队是让人谈虎色变的地方,一般人不要说进去,就是靠近都有些害怕。但是,冀诚却早已摸透了规律,他相信,用自己的这个办法,绝对可以成功。
几天后,涞源县城里,便出现了一个形象猥琐、身材佝偻、穿着却非常干净的小贩。他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放着一些花生。小贩走街串巷的,一边叫卖一边往宪兵队的大门靠过去。
很快,就有几个老百姓来买花生。小贩爱答不理,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后来因为缺斤短两,还跟主顾吵了起来。不多时,又有几个小乞丐前来讨要,小贩更加不耐烦,嘴里喊着:“去,去,没钱跟我这儿转悠什么?我又不是你爹,凭啥白给你!”街上的老百姓看着这个人,都暗中奇怪,这世上还有这么做生意的。
渐渐地,小贩靠近了日本宪兵队大门。他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脸孔,捧着花生就请日本人吃。点头哈腰的样子,让人看着就想吐。几个老百姓暗中啐了一口:“呸,怪不得不好好做买卖呢,原来狗东西想当汉奸!”
从此后,这个猥琐的花生小贩,就成了宪兵队门口的一景。他天天推着车过来,然后就把上好的东西往日本人手里塞。即使日本人非要掏钱买,他给的价格也很低。开始日本人不理他,但是日子一长,他们也就熟络了起来,有时候甚至勾肩搭背。几个鬼子有时候开玩笑地说,干脆让他投降算了,小贩立刻会变得更加殷勤,讨好地说道:“那就得太君照顾了。”
这个小贩,就是刚刚从根据地过来的冀诚。他相信,自己的这一番谄媚和讨好,绝对能敲开宪兵队的大门。
不久之后,一个穿着长衫的人突然来到了冀诚面前,和他攀谈起来,先是问他是哪里人,之后又问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冀诚敏感地察觉到,此人应该是个日本特务,于是他一一作答,滴水不漏。
“如今的中国,大部分人都在抗日,就在县城附近还有八路军。你一个有手有脚的人,怎么不投奔他们去呢?”聊了一会儿之后,那个人这样问道。
冀诚此时,又露出了一副无赖的样子,说道:“实话告诉您吧,俺是不想再受穷了,八路军太苦,我受不了。现在这世道,谁能让我吃香的喝辣的,我就跟谁干!”
这个盘问冀诚的人,确实是个日本人。他叫堂前芳夫,是个日本特务。今天他来,就是特意要考察冀诚的。他看着冀诚那一脸猥琐的样子,觉得八路军里不会要这样的人,于是便放心了。
第二天,堂前芳夫又来了,并且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冀诚更加殷勤地侍奉,不但白给他花生,还准备酒请他喝。如此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成了“哥们儿”。
一天,堂前芳夫来找冀诚,说道:“宪兵队的山本队长需要一个烧洗澡水的人,你能干吗?”
冀诚一听,立刻心花怒放。等着这么长时间,终于是等来了机会。但是表面上,他还是不敢表现出来,他有些懦弱地问道:“山本队长这人脾气咋样?好伺候不?他每个月能给我开多少工钱?”
堂前芳夫照着冀诚的脑袋就打了一巴掌,然后笑道:“你怎么就知道钱呢?给山本队长效力是你的福气,什么好不好伺候的,你都得尽心尽力。工钱我给你保证,一个月不少于9块钱,比你买花生强多了。”
就这样,冀诚敲开了宪兵队的大门,成了宪兵队长山本敬夫的仆人。之后,他凭着自己的聪明伶俐,又争取到了一个新的工作:给山本敬夫搓澡。这一下,这位宪兵队长可是享了福,不断地夸奖冀诚会办事。
另一方面,宪兵队那些穷凶极恶的日本人,以及那些真正的汉奸伪军,也看出冀诚是宪兵队长的红人,所以他想干什么都给开绿灯。逐渐地,冀诚就可以自由出入宪兵队而不受盘问了。靠着这个便利,他将自己打听到的情报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八路军,让根据地少受了不少损失。
此时,抗日烽火如火如荼,不管是鬼子还是汉奸,一到了晚上便不敢出门了。而他们都觉得冀诚好使唤,于是便经常指派他执行任务。时间一长,涞源城内的布防情况,就被冀诚掌握得一清二楚了。
正如县委书记当初所预料的一样,很多老百姓都在背后骂冀诚。什么“汉奸”、“走狗”之类的话,非常难听。而且,还会有人往他家的院子里扔石头,扔牛羊粪便。
但是,冀诚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非常高兴。他觉得,这恰恰说明老百姓是有爱国热情的,是不甘心当亡国奴的。为了他们奋斗,他觉得非常光荣。同时,老百姓的谩骂,正是他在日本人面前的保护伞,可以让他少受怀疑。
1939年10月,冀诚已经潜伏下来一年多了。不过,他发现最近的涞源城有些不同以往,日军的岗哨明显增多了,巡逻的次数也比以前要多。这是不是说明,敌人要有大行动了呢?
冀诚找出两瓶白酒,带上一些花生,就去找了涞源城门口盘查的岗哨。这些站岗的日本兵,原本已经和他混熟了,可是今天却一反常态,不肯吃东西喝酒,并且声称有重要任务,所以如此。
这一下,反而验证了冀诚的担心。为了摸清情况,他等到晚上,又来到了岗哨这里。这次他不仅带了酒,还准备了一些烧鸡和干果。
一开始,几个日本人还是不肯吃喝。冀诚便说道:“有任务夜里也执行不了啊!怎么不得等到明天早上?得了,咱们先来个一醉方休,等吃饱喝好,明天交差回去睡大觉!”
日本兵本就已经饥肠辘辘了,此时听冀诚这么说,觉得也有道理,于是便放心地吃喝起来。不一会儿,一瓶白酒就见底了。
冀诚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于是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们最近怎么这么忙啊?连喝酒吃肉的时间都没有了?”
一个日本兵已经喝到半醉,嘴上没有把门的,于是把什么都说了出来:“我告诉你,你别和别人说。这不是最近,从张家口来了一个将军,就是那里的最高指挥官,叫阿部规秀。他这次来,是来亲自参战的。听说他已经做出计划,要兵分两路,扫荡银坊和走马驿两个八路军的根据地。”
冀诚得了消息,知道事关重大,于是继续劝酒。等到日本兵都烂醉如泥后,他便迅速行动起来,到秘密联络点,将情报告诉了交通员杨老万。
杨老万一听,也觉得情况紧急,必须火速出城,将消息传递给上级。但是涞源城防守森严,怎么出城呢?能随意进出城门的冀诚必须留下,而杨老万没有特殊身份,进出城门必然受阻!
关键时刻,冀诚又有了主意。他弄了两袋粮食放在车上,让杨老万推着向城门走去。到了城门口,站岗的伪军询问出城干什么的时候,冀诚说道:“太君要请客,要弄面条。所以让这位老乡是奉命出城磨面的。”伪军一看,是日本人的红人冀诚,便没有再阻拦。杨老万也就这样顺利地出城了。
当天夜里,杨老万跋涉了几十里路,将消息传到了根据地。而司令员杨成武在一番研究之下,决定使用诱敌深入之计,将来犯之敌歼灭。
最终,这场战斗在黄土岭打响,“名将之花”阿部规秀被八路军炮兵一炮送走!这个大功劳,也应该有冀诚和交通员杨老万一份。
不过,此事过后,日本人内部调查,查出了哨兵喝酒的事实。这样一来,冀诚就成了日军的怀疑对象。
很不巧的是,日军在此时截获了我军的情报,上面写的联络人代号是“北田共”。这一下,日本翻译突发奇想,认为“北田共”合起来就是“冀”字,也就是说冀诚就是“内鬼”!此言一出,山本敬夫翻脸不认人,将冀诚给抓了起来。
这件事,可以说是对冀诚的终极考验。如果他承认了,那么等着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但是不认,又躲不过宪兵队残酷的刑罚,真的是左右为难。最后,冀诚决定死扛,打死也不能承认。他自己的生命是小,组织的任务才是大,他必须要想尽办法熬下去。
果不其然,日本人很快就开始对冀诚严刑拷打。宪兵队的恐怖之处,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什么老虎凳、烙铁、鞭刑、辣椒水,一套刑罚上过,冀诚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
但是,即使到了此时,冀诚仍然坚持不承认自己是情报人员。他在狱中大骂:“你们这帮没良心的,老子给你们送了多少酒水干果,你们全都忘了吗?抓不到八路军,抓我一个良民算什么?”
骂过之后,他又和看守求饶:“太君,行行好吧,请帮我转告山本大队长,或者堂前太君都行。我就是个窝囊废,就是想吃香喝辣,多赚点儿钱!你们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呀,你们真是抓错人了,我冤枉啊!”
在这阴暗的牢房里,冀诚坚持了18天。他之所以能如此扛下去,是因为这个“北田共”真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巧合的是,这个“北田共”在几天之后突然出现,也被日军抓了起来。日本人这才相信,冀诚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具体这个“北田共”是谁,历史上已经无从查找。但是,这是不是党组织为了营救冀诚是使用的“苦肉计”呢?谁也不知道。不过,冀诚得以安全释放,这还是值得欣慰的。而且经过这一次牢狱之灾,日本人对他的信任更深一层。
后来,受山本敬夫的指派,冀诚开始给日本人刺探情报。那么自然,他给日本人的情报是真真假假,虚实结合,让人不得不信,却又没有实际用处。冀诚自己,也因为职务的提高,而接触到了更多核心机密。他的情报工作,进行得更顺利了。
同时,冀诚还在日军、伪军之间刻意制造矛盾,让他们在战场上互不援助,方便八路军各个击破。后来也是在他的引导下,不少伪军脱掉了身上的狗皮,成了抗日的战士。
冀诚还有个特殊的工作,就是除掉那些铁杆汉奸。当时,涞源城里有两个著名的汉奸,一个叫张士贵,一个是龙芳田。冀诚巧使连环计,让日本人以为他们是八路军的情报员,最后亲手将其击杀。
后来,冀诚还在涞源城外的插箭岭设置了情报站,并且建立了一整套情报网络。看着这些情报人员的努力,八路军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张家口地区抗战形势的改善,冀诚功不可没。
1944年,抗日战争胜利在望。而敌我双方的“间谍战”,也逐渐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由于敌人的拉网式排查,插箭岭情报站被破坏,而冀诚的身份也暴露了。但是,他在此之前已经做好了安排,所以从容不迫的撤出了县城。后来在县委的接应下,他重新回到了根据地。
功勋之臣回来了!为了欢迎冀诚,也为了表彰他7年间所做的一切,军区领导发给他一面镜子作为奖励。镜子上写着“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正好和冀诚的心迹是一样的。而他“汉奸”的污名,也被一朝洗雪。
经过宣传,家乡的老百姓才知道,那个他们一起唾弃的“狗汉奸”冀诚,竟然是我军的情报员,是人民的守护者,是抗战的大英雄!他们纷纷赶来,称赞冀诚是“八路军的王牌特工”。
同时,那些当初针对过冀诚的乡亲,也都纷纷前来道歉。冀诚憨厚地回答道:“这不是都过去了吗,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
之后,冀诚就一直留在地方工作。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对敌经验丰富,他进入涞源县公安局工作。再后来,涞源县石棉矿急需支援,冀诚又被调到矿上担任保卫工作。在工作中,他兢兢业业,稳重低调,在做好本职的同时,很少提当年的事情,直到退休。
如今的人们,很少知道冀诚这位传奇英雄。这也难怪,情报工作,历来都是隐秘的。但是同时,情报工作也是伟大的。正是因为有了千千万万这样不求名利和闻达的英雄,我们才能最终战胜强敌,迎来民族的解放。他们的精神,理应由我们来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