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请问子敬兄在不在家啊?”
1933年的一天,两个军官摸样的人,出现在了山西省五台县永安村的一户民居外面。他们手里提着几盒礼物,正在向一位老人打听着。
“你们找子敬啊?先进来吧。”
那位老者一闪身,将两个人让进了正堂。两人放下礼物,随即和老人攀谈了起来。
“听说老人家是前清的秀才,失敬失敬啊!”
“呵呵,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看我这里现在,也就是个普通人,哪里再敢说什么秀才啊。”老人说着,拿了两个碗,给眼前的军官倒了水。
“老人家,我们是子敬兄的同学。从毕业后到现在,也快有十年了,不知道他的近况如何?不瞒您说,我们是南京蒋校长派来的。蒋校长也很想念子敬兄,所以要我们问问老先生,看他在不在家,或者您知道不知道他的下落。蒋校长还要我们问问,看老先生家里有没有什么困难?”一位矮个子的军官说道。
“唉,真是谢谢你们蒋校长的好意了。不瞒你们说,自从他考上黄埔军校,人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到如今,连点音讯也没有。我还想找你们蒋校长要人呢!”老人叹了口气,不冷不热地回答道。两个军官看对方这个态度,也知道今天白来了,又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这两个军官口中的“子敬兄”,便是新中国的开国元帅徐向前。蒋介石之所以让两个军官来他的家里找他,这背后还隐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
徐向前元帅原名徐向谦,表字子敬。在中国,有表字的都不是一般人。徐向前元帅的家庭,也确实不是一般的人家。他出生在山西省五台县,祖上本来是赫赫有名的晋商,家资巨万。到了他祖父徐鹤林这一辈,想要改换门庭,便让徐向前的父亲徐懋淮走科举的道路。结果徐懋淮不负众望,很快就考取了秀才。但几乎是与此同时,徐鹤林经商失败,徐家家道中落。
徐向前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如同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一样,他也经历了家族的大起大落。为了补贴家用,徐向前从小就学会了干农活儿,什么拾粪砍柴挖野菜,他全都干过。徐懋淮一介书生,不会持家,但是却不想让孩子没有文化。在徐向前十岁的时候,家里拼着努着,将他送入了私塾读书。后来私塾改制,他又被送入沱阳高小读书。
徐家的孩子,学习都很努力,成绩也都非常的好。但是此时,他们家里的困难越来越大,实在负担不了几个孩子全都上学的学费,只能选择让已经快毕业的长子徐受谦继续上学。而徐向前只能在上了两年学之后,辍学去河北打工谋生。
事实证明,徐家的这个选择是对的。徐受谦毕业后,很快就进入军界,成了军阀阎锡山的军需官,一下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于是徐受谦写了一封信,介绍徐向前去阎锡山创办的山西省立国民师范学校速成班学习。毕业之后,徐向前当起了老师,开始挣钱养家。
乱世之中,当一个教书匠的前途实在有限。所以在1924年黄埔军校成立之后,徐受谦立即建议弟弟前去报名。徐向前欣然前往,并成功地通过了考试,进入黄埔军校第一期学习。不过在当时的黄埔军校中,徐向前的感觉并不显眼。相比起赫赫有名的蒋先云、陈赓和贺衷寒来讲,徐向前的性格比较沉闷,口音怪诞,相貌也显得有些土气。尤其让人觉得难以理解的是,徐向前的语言能力很差。他来到南方很长时间了,但仍然不会说粤语,一张嘴还是山西味儿,和人很难交流。虽然他成绩不错,但是当时的黄埔师生并没有人看好他。
1924年10月,以广东省商团军联防总长陈廉伯为首的一批商人武装,趁着国民军北伐之时,突然发动了武装叛乱。孙中山立刻电令蒋介石,率领黄埔军校的学生兵参加平叛。很快叛乱就平息了,作为在校生的徐向前也参加了战斗,但是表现同样不显眼。和同学进行交流时,由于不会粤语,还需要蒋先云给他当“翻译”。这更让人觉得,这个顽固的“老西子”没什么前途。可没想到正是这次的不显眼,为他辉煌的一生打开了道路。
11月,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成功毕业。作为校长的蒋介石,很想在学生里找几个人来当心腹培养。于是,他从毕业生中找出一些成绩好的学生,来了一次一对一的谈话。也就是在这次谈话中,那个号称“天子门生第一人”的胡宗南彻底被蒋介石收服,成了其一生的支持者。
同样的,此时已经加入国民党的徐向前,也在蒋介石的考察之列。只不过,由于平叛时徐向前并无太亮眼的表现,蒋介石对他早就带上了有色眼镜。这次考察,仅仅以一个过场。
于是,两个人之间,决定命运的谈话开始了。徐向前走到了蒋介石的办公室门口,大声地喊了一声:“报告!”里面传来一句“进来”之后,徐向前推门进入了屋内。见蒋介石端坐在椅子上,一身戎装干净利落,表情严肃认真,架子十足!
看着校长的样子,徐向前感觉有些不知所措,所以就没有问候蒋介石,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蒋介石也是颇觉尴尬,只能用他那奉化溪口的口音慢条斯理地问:“你就是徐向前吗?”
“是的校长!”。徐向前立刻用一口山西话回答着,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一股醋味。蒋介石早就听说了徐向前不会南方话,不免皱了皱眉头。他接着问道:“你是什么地方的人啦?”
“报告校长!我是山西人!”
“在家都干过什么?”
“当过小学老师!”
两个人就这样一问一答地聊了一会儿。徐向前既没有对蒋介石歌功颂德,也很少有长篇大论的自由发挥。他那一口山西话,总是用尽量少的语言来解答蒋介石的问题,显得既没有文采,也没有亲近感。蒋介石和那么多人谈过话,这么“敷衍”自己的还是第一个!于是没过多长时间,他便厌倦了,让徐向前回去了。
后来他对人聊起徐向前,总是说:“讲话只会一问一答,没有一点自己的发挥,日后肯定是没出息的!”
然而就是这个他认为没出息的学生,却在几年后给了他迎头一棒!
徐向前毕业后,先是留校当了一个排长。后来他参加了讨伐军阀陈炯明、杨希闵、刘震寰的战斗,都取得了胜利。但是这一阶段,他的表现仍然并不突出,于是便被派到了冯玉祥的部队中担任教官。可是不久冯玉祥战败,徐向前所在的部队溃散了。完全找不到方向的他,只能回了老家。
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可是在老家没待几天,徐向前便坐不住了。他先是北上去了北京,之后又经过上海转去了武汉,并在这里找到了不少参加北伐的黄埔同学。在同学的介绍下,徐向前再次入伍,担任了南湖学兵团的指导员。不久后,黄埔军校在武汉设立分校,徐向前被分配了过去,担任黄埔军校武汉分校一队的少校队长。
黄埔军校武汉分校的气氛十分活跃,不少老师和学生是共产党员或者共青团员。有些人曾经劝徐向前也加入共产党,但此时的他依然信仰三民主义,是一个坚定的国民党,所以婉言谢绝了。然而,国民党在现实中的腐败,却让他看到了什么叫说一套做一套!在仔细研究了共产主义的理论后,徐向前改弦更张,在1927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然而不久之后,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政变,大肆捕杀共产党人。武汉警备司令夏斗寅联合四川军阀杨森,对武汉发起了进攻。徐向前率领学生兵,坚决的同敌人战斗,并且最后取得了胜利。不久之后,徐向前去参加了南昌起义,却又赶上张发奎不再容纳共产党。徐向前只能连夜出走,回到了武汉。1927年12月,他又参加了广州起义,带领工人赤卫队第6联队战斗。后来起义部队改编为红四师,徐向前正式成为了一名红军的指挥员。
徐向前的红军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他那一口山西口音,在南方部队里显得格格不入,往往他在演讲时说了半天,底下人一句都听不懂。军事主官和下属无法交流,造成了红四师的指挥效率非常低下。红四师在敌人的围攻下,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应,所以力量越来越弱,只能在东江地区打游击。后来部队大部分溃散,徐向前带着剩下的几个人,在党组织的安排下,来到了大别山。
1929年6月,徐向前担任了第31师的副师长。此时正赶上国民党对于鄂豫皖苏区展开围剿,31师师长吴光浩不幸牺牲,徐向前就以副师长的职务代行师长的职权。徐向前努力的学习南方语言,总算是能和战友们正常交流了。这之后,他努力的进行干部们的思想工作,很快将如同惊弓之鸟的31师,打造成了一支能打硬仗的铁军!徐向前先后击败了刘峙、徐源泉和夏斗寅的部队,树立了自己的威名。
从1930年开始,徐向前任工农红军第一军副军长,兼任第1师师长,开始转战于平汉铁路南段,不断地击败向红军进攻的川军。蒋介石此时发动了对红军的“围剿”,徐向前在金家寨、麻埠地区歼灭了国民党的四个旅,震惊了国民政府!此后,徐向前又担任了红四军的参谋长,带领部队用围点打援、集群进攻甚至坑道战的方式,不断地击败国民党部队。当初在黄埔军校学到的知识,被他运用到了极致!
1931年11月,红四方面军成立,徐向前担任总指挥,不久后便攻下黄安,歼灭俘获一万五千余人,并活捉69师师长赵冠英。1932年,徐向前又在商城潢川战役、苏家埠战役、潢川光山等战役中,重创汤恩伯部,活捉皖西“剿共”总指挥厉式鼎。歼灭敌人五六万人!1933年,红四方面军进入川陕地区创建根据地,并且发动了仪南、营渠、宣达三次大型进攻战役,消灭川军上万人,并占领了川军兵工厂。不久之后,徐向前更是指挥红军,打破了国民党20多万人的“六路围攻”。此时,红军已经发展到八万余人的规模,徐向前已经成了红军军事主官中的翘楚。
徐向前胜利连连,最高兴的人,居然是一位国民党官员,他就是阎锡山了。阎锡山和徐向前是老乡,两家的位置,仅仅隔着一条河和几华里的距离。阎锡山此时正在和蒋介石较劲,故而幸灾乐祸地对部下说:“老蒋几十万装备精良的军队,消灭不了几万人的红军,也打败不了咱山西五台人徐向前!这是他徐向前给咱山西人争了光啊!你说当初他就在咱手底下干活儿,咱要是把他留下来就好了!以后有机会,我还真像亲眼见见这位徐向前,和他攀谈一下。你们记住,永安村的徐懋准老秀才,就是徐向前的爹。以后你们谁也不许为难他们一家!”
红军的战绩,也让当初看轻徐向前的蒋介石后悔不已。没想到这个连话都说不利落的山西人,竟然如此厉害!于是,他便让两个黄埔军校的学生拿上东西,去“看望”徐向前的父亲,希望能看看有什么办法能笼络一下。可没想到,徐懋准老秀才不吃这一套,给了他们一个软钉子。这便是本文开始的那一幕。此后,蒋介石没有办法,只能作罢。
徐向前的军事生涯,无疑是辉煌的。能够逼得死要面子的老蒋吃回头草,这本身就是一种成就。可惜的是,在1936年的西征中,徐向前因为缺乏补给,遭遇了惨败。此后他的战伤不断复发,并牵扯出了肋膜炎、头疼病等一大堆的病痛,让这位名副其实的军事家未能再有太多的建树。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依然凭借红军时期的突出表现,成为了新中国的开国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