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大哥,我看这村子里的孩子们该上学了,请你分一分,把这些钢笔送给他们吧。只要你们能让孩子们好好学习,长大建设祖国,做国家的栋梁,这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感谢了。”
韩先楚
1973年,战功卓著的韩先楚将军回到家乡红安,把一大兜子的钢笔推到了老乡闵永进面前,向他说出了上面那句话。闵永进的叔叔曾经当过村长,对韩先楚一家非常照顾,两人因此非常熟悉。一大兜子钢笔,在当时值不少钱,将涉及财产的事情交给闵永进去办,足可以看出韩先楚将军对他的信任。
韩先楚将军是有名的“穷大手”,他所赚的每一分钱,基本都花在了自己所在军区的建设,和家乡红安的建设上面。老百姓都很感激他,就在他刚刚,闵永进还准备杀一只鸡,好好招待一下韩先楚,但是被婉言谢绝了。在韩先楚将军眼里,他为家乡做多少事似乎都是不够的。就在几年之后,他还会送给家乡一份厚礼,让几代人都跟着受益。
湖北省的黄安(今红安)县,号称“将军之乡”,新中国的大部分优秀将领,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其原因很简单:革命的春风,吹进这里的时间比较早。1927年,这里爆发了“黄麻起义”,先于全国的很多地区建立起来了红色政权。1931年,就连县城都被红军攻克了,第一批县一级的人民政府,也是在这里建立的。革命的传统,在这里极为深厚。
韩先楚将军的出身和很多老将一样,都是贫农。在14岁之前,他为了维持生计,当过篾匠,给地主家放过牛,做过短工,拼死拼活就为了吃一碗饱饭。但是当时的中国农民,面临着国际、国内的多重剥削,即使付出再多的努力,仍然解决不了温饱问题。后来,中国共产党的宣传队来到了黄安,听了几次宣传课后,韩先楚觉得只有革命才是救国救民的方法。于是,他参加了黄麻起义,从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黄麻起义
参加革命之初,韩先楚的活动范围仍然在家乡附近。他加入了农民协会和反帝大同盟,组织群众上街游行,还当过土地委员,给乡亲们丈量过土地。1930年,韩先楚参加了孝感游击队,第二年就当上了团长,开始带着部队在山里打游击。此时,他那种行动迅速、猛打猛冲的军事指挥风格已经初具雏形,只不过由于部队人数少,武器不足,他难以发挥全部的实力。
1933年,国民党发动了对苏区的第四次“围剿”,其中重点的攻击区域就在湖北省。韩先楚的部队只能被迫收缩,进行战略转移。这一走,离家乡就远了,于是在临走前,韩先楚拿着自己不多的津贴,找到了几个发小,希望他们能帮助自己照顾家人。
这些发小看了看韩先楚递过来的钱,当即就给挡了回去。他们说道:“你们闹革命是为了咱们穷人,赶跑地主老财也是为了咱穷人,帮你照顾家人是应该的,哪能要你的钱?家里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照顾好。”
韩先楚感动万分,他对着自己的乡亲们发下誓愿:自己再回来的时候,一定将剥削阶级和反动派全部铲除,让乡亲们自己翻身做主人。
韩先楚这一走,还真的是创造了一段传奇。他在土地战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屡创佳绩,打得敌人闻风丧胆。尤其是在东北战场,韩先楚和他指挥的三纵更是打出了赫赫威名,分别被称为“旋风司令”和“旋风部队”。国民党的两大名将——杜聿明和卫立煌,都称韩先楚的部队:“动作之快,如同旋风一般,是解放军中最难对付的。”在这时,韩先楚将自己的作战特色发挥得淋漓尽致,在战场上肆意挥洒着豪情。
旋风部队
1949年,东北野战军入关,在平津战役后立刻挥师南进,准备解放武汉。此时的韩先楚,已经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二兵团的副司令员了。围攻武汉的任务,就是他来执行的。结果,在解放军的强大军事压力下,国民党将领白崇禧登上了飞机,主动撤防。武汉三镇几乎在兵不血刃的状态下,回到了人民的手中。
韩先楚在战场上春风得意,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却始终记挂着自己的家乡。武汉正好是湖北的省会,距离黄安并不远。于是在大致处理完具体问题后,韩先楚抽空回到了家乡。这是他参加革命后,16年来第一次还乡。
红安县今貌
当韩先楚的吉普车驶进当年的小村时,童年的玩伴吴海洲一眼就认出了他。吴海洲大喊着:“韩家老大回来了!革命胜利了!”接着就将全村人都招呼了过来。村里人都知道韩先楚已经当了“大官”,在他面前显得有些拘束。而韩先楚将军则用外号和小名称呼别人,显得非常平易近人。渐渐地,大家的关系重新热络了起来。
当人们问他,为何十几年都不回家的时候,韩先楚有些沧桑地说道:“革命不成功,没脸回来见你们啊。如今好了,武汉已经解放了,全国都要解放了,革命马上就要胜利了。”大家听了,对他送上了自己的敬意,称解放军是人民的大救星。
武汉解放
这之后,韩先楚将军又参加了解放长沙、解放海南岛的战役,并且以中国人民志愿军副司令的身份,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在第二次、第三次和第四次战役中,他的卓越指挥,保证了部队的胜利。1955年,在新中国的第一次授衔中,韩先楚被授予了上将军衔。这期间,由于一直繁忙,他一直未能再回家乡看看。
从1966年开始,韩先楚开始在福建军区任职。对于这块土地,他也是倾注了自己几乎所有的热情。福建的军事和经济建设,都因为有了韩先楚而得到了保证。但是,韩先楚的心里,仍然记挂着家乡红安(1952年,黄安县改称红安县)。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写信回家,也得知了家乡在这么多年来发展非常缓慢的状况。尤其让韩先楚揪心的,是红安的教育问题。因为在红安县的很多乡村,还有很多学生因为各种原因没法上学。韩先楚有心帮忙,但是毕竟鞭长莫及。他只能经常寄钱寄东西回家,帮助贫困户。
1973年,毛主席做出重要决定:让全国八大军区的司令员两两对调。韩先楚将军,一下子从福建军区司令员,变成了兰州军区司令员。从福建到兰州,路途遥远,但是可以路过湖北红安。于是韩先楚决定,在上任之前,再回老家看一眼。
韩先楚的这次回乡,就是咱们前面说的那一次。在红安县城里,他自己出钱,买了一大包的钢笔,回到村子就交给了朋友闵永进,嘱咐他将钢笔送给村里的孩子,让他们多读书。不久之后,韩先楚又以个人的名义,出资盖了一座小学,还请了老师,让村里的孩子们有了学上。算起来,韩先楚将军算是“希望工程”的先驱了。
韩先楚和夫人刘芷
然而,韩先楚这一走,距离家乡就更难了。兰州地处西北,想要到湖北得坐三天的火车。况且,此时中国和苏联的关系也十分微妙,兰州军区的防御任务很重。韩先楚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经常回家了,只能通过信件来了解老家的情况。
1980年,韩先楚已经68岁了,身体条件已经不允许他继续从事高强度的工作了。他开始一步一步地从军区司令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不再担任军职,而是担任了兰州的纪检委书记。权力小了,工作少了,他的时间也更加自由一些了。不久之后,他接到通知,准备去中央工作。卸任之前,他打算再回家乡看一眼。
兰州今貌
1981年初,韩先楚最后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距离上次他回来,又已经过去了8年。他不知道,曾经的故人还有多少健在。然而等他刚刚到了村口,就听见有人叫道:“祖宝,你回来了?”
“祖宝”是韩先楚的小名,知道的人肯定是他的发小。韩将军循声望去,看见一个老人,正在村口晒着太阳。虽然岁月已经给容颜刻上了皱纹,但韩先楚仍然一眼就认出了他,此人不就是自己的好兄弟陈尊友吗?前两次回家乡时,阴差阳错地没有见到他,想不到老了老了,还有再见面的一天。他立刻走了过去,和陈尊友热烈拥抱。
然而,这一抱之下,韩先楚却感觉到了异常。陈尊友身上穿的,是一件非常薄的棉衣,完全扛不住风雪。虽然湖北省的天气比兰州要暖和一些,但是入冬之后仍然很冷。现在陈尊友的脸和手,都已经冻得冰凉。
正在他迟疑之际,陈尊友带着他进了村,开始招呼一些当年的好兄弟过来相见。当年的热血青年,如今都已经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这让韩先楚不禁一阵唏嘘。更让他心里不舒服的是,几位老友身上穿的,都是极薄的棉衣,甚至好朋友吴海洲,仅仅穿了一件单衣。
除了衣服单薄之外,韩先楚还发现,老乡们的家里,在这么多年里也没有添置什么新的家具。有的人家,甚至比解放初期更加地贫困了。
此时,全国已经实行了改革开放,各个大城市已经出现了新的气象,一些先行的农村,也已经旧貌换新颜。韩先楚将军没有想到,自己的家乡,似乎隔绝在了改革春风之外,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当年自己和解放军帮乡亲们赶走了剥削阶级,但是却没有给他们找到富裕起来的道路。看来以后,经济建设的过程还是任重道远。
改革开放后的中国人民
回到宾馆之后,韩先楚抓起听筒,拨通了兰州军区供给处的值班电话。此时,他虽然已经不再是军区司令,但是还有一些权力。他要为自己家乡的亲人,再办一件事。他对供给处的同志说道:“我命令你们,调5万件军大衣,送到红安来。费用就从我的工资里扣,如果不够,就从我的儿子工资里扣;还不够,就再扣我孙子的,直到扣完为止。”
韩先楚明白救急不救穷的道理,但是自己卸任在即,又不在湖北任职,救穷的任务,只能交给后来人了。他此时,只能竭尽全力,先救一下急了。
韩先楚剧照
不久后,军大衣送来了。由于韩先楚要得急,这些大衣都是旧的。但是对于红安县的百姓来说,这仍然是雪中送炭之举。不过,此事后来还是引起了质疑,尤其是韩先楚的秘书,更是觉得他透支了自己家里人的所有收入,做得有些过分。韩将军解释道:“你知道在革命的岁月里,红安牺牲了多少人吗?整整14万啊!红安原本叫黄安,为什么改为红安?那是烈士们的鲜血染红的啊!红安是中国第一大将军县,第二大烈士县。比起那些先烈,我送五万件旧军大衣又算得了什么呢?”
1983年,韩先楚当选为第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此时虽然他身在北京,但仍然记挂着自己的家乡。但是因为身体原因,他始终未能再回红安。
1986年,韩先楚将军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步入了人生的最后阶段。弥留之际,他对妻子刘芷嘱咐道:“我恐怕没有时间再回家想看看了,你一定要帮我完成‘送树下乡’的心愿。我早就和他们说过了,一定要多栽树。我不行了,剩下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红安烈士陵园
这一年的10月3日,韩先楚将军在北京病逝。遵照他的遗愿,他的骨灰在1987年5月18日被送回红安烈士陵园安葬。如今的红安县,已经是遍地绿树、满眼翠柏了。韩先楚将军的最后心愿,已经完成。依托绿色产业,如今的红安县也已经是日新月异。如今的红安人民早就已经脱贫致富,人均的生产总值,也达到了23201元。韩先楚让乡亲们富裕起来的心愿,已经顺利实现。老将军如果泉下有知,应当会感觉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