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总,我要兵!”
1951年,志愿军司令员彭老总不顾敌机轰炸,亲自前往前线视察。在一所野战医院里,他见到了因重伤而昏迷了4天的63军军长傅崇碧!这位平时儒雅随和的娃娃脸将军,此时脸上全无血色,显然伤得不轻。但是他看到彭总的时候,却突然兴奋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他的嘴角抽动了半天,吐出了上面的五个字!
彭总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向刚强的他也是潸然泪下。他握住傅崇碧的手,轻声地说道:“好,我给你补两万……”说完,他也已经泣不成声……。
铁原这一战,是抗美援朝战争最为关键的一战,也是最为艰苦的一战。傅崇碧将军为了这一战的胜利,将自己的身体熬到透支!而他的部队,更是几乎拼光!也正是靠着这种宁死不退的精神,他们硬生生做到了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以一己之力扭转了乾坤!
傅崇碧将军是四川省巴中市通江县人,1916年出生,1932年参加的革命。他的父亲是个铁匠,母亲是普通的农家女,但是他的爷爷,却是当地的一个教书匠,很有学问。在爷爷的熏陶下,傅崇碧的身上有了一种儒雅的气质。本来他的家境还可以,但是在他十岁之前,爷爷、奶奶和母亲相继去世,以至于生活水平每况愈下。后来傅崇碧为了生活,只能是去给地主家放牛。这期间,他受了不少地主的窝囊气!
投身革命后,傅崇碧表现出了一种和自己的外形很不相符的气质。平时的他,虽然身材高大,但是却自带一种书卷气,待人接物总是文质彬彬的。加上一副几十年不变的娃娃脸,总给人一种在校高中生的感觉。但是一上战场,他就有了一种拼命三郎的气魄,经常带领部队冲锋在前。他一生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最严重的一次甚至被一枪击中了后脑!只不过在中枪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低了一下头,才没有造成足以致命的伤害。在他那张英俊甚至说清秀的脸庞之下,是一身的伤疤!
傅崇碧拼命三郎的作战风格,可以说贯穿了他的整个军事生涯。在抗战期间,他在百团大战时,还有历次反“扫荡”时期,还有后来的解放战争时期,他都是多次负伤。不过,他的指挥能力,也在一次次的锤炼越来越炉火纯青!建国之后,他担任了第十九兵团63军军长。
1950年,抗美援朝战争开始。前三次战役,志愿军虽然英勇,但是受制于补给能力的不足,打得非常累。在占领汉城之后,部队已经是十分疲惫了。当时彭总发给国内的电报只有六个字:饥无食,寒无衣。显然,继续这样坚持下去,对士兵的生命是不负责任的。于是,第二批入朝部队启动!1951年2月15日,傅崇碧带领63军,作为第二批部队跨过了鸭绿江!
很快,第五次战役便打响了。1951年4月22日的黄昏,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共15个军,在200多公里宽的战线上突然发起攻击!仅仅一天时间,志愿军就突破了敌人的西线阵地,向前推进了20多公里。很快,他们又突破了临津江,切断了美国和英军29军的联系。一路上,63军击溃了土耳其、菲律宾、比利时等多个国家的军队,完全处在一种势如破竹的状态中!
仗打成这样,美国的总司令李奇微却并不慌张。他命令前线指挥官范弗利特,以每天30公里的速度后撤,尽量避免和志愿军的接触和夜战!同时,他派出飞机,对志愿军的后勤补给线进行了狂轰滥炸。一时间,虽然志愿军战果丰硕,但是始终未能大规模歼灭敌人。同时,自己的部队却被一步一步拖垮!就在战士们再一次围困汉城之后,军粮彻底告罄,甚至连高级军事指挥官的炒面都保证不了了!63军全军,也就是军长傅崇碧身上还残存一把黄豆,这还是他从到路边的马粪里刨出来的。其他的几个部队,由于实在太过饥饿,错吃了有毒的野菜,从而导致了大规模的中毒。于是,志愿军的攻势只能停了下来。不久后彭总下令,暂停攻击,部队分批撤回三八线以北休整。
志愿军攻势一缓,敌人前线指挥官范弗利特立刻开始准备反击!这一次,他也是孤注一掷,将所有部署来防御的部队抽调一空,全线向志愿军压了过来。志愿军的各支部队,很快就被敌人割裂了。其中的180师,更是陷入了重围,损失严重。志愿军部队没有办法,只能向回大踏步后撤。
此时,铁原就成了一个关键所在。
铁原正好处在三八线附近,地跨南北朝鲜,位置相对突出。铁原以南,还有一些山地可以据守;铁原以北,则是几十公里的平原,完全无险可守,十分适合敌人的装甲集群作战。只要守住铁原,部队就可以顺利撤回,日后也还有反击的可能。但如果守不住铁原,志愿军就要在几十公里的平原上,用两条腿和敌人的车轮和履带赛跑,到时候一定会损失巨大。
同时,铁原还囤积着大量志愿军的战备物资,一旦这里被攻占,就会切断志愿军的补给线,重演当初仁川登陆的覆辙。那样的话,志愿军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这场战争,也很有可能会输掉。虽然主管后勤的洪学智将军打了包票,说可以尽快运走物资,但这毕竟需要时间!
为了确保志愿军主力安全北撤,彭老总给傅崇碧下了命令:63军坚守铁原一线!就是剩下一兵一卒,也要坚守铁原至少半月!
为何会选63军呢?这是因为63军在战役中遭遇的主要是杂牌的“联合国军”,所以经历了一些战斗。因此,他们并没有被牵着往南走太远。所以要论部队的状况,事到如今,也就是他们还能打一打!
不过,彭总的选择还是招来了不少异议。有人认为,傅崇碧的样子太文弱了,不像是个凶悍的将领,让他守铁原恐怕难以成功。但是彭总信任傅崇碧,他知道这个娃娃脸将军是个拼命三郎,将阵地交给他,自己是放心的。
不过此时,63军困难也不小。当时的部队,能够上战场的还有两万四千人,火炮仅有240门,其中还有一部分口径不大。飞机、坦克那是一样都没有。就这样的一支军队,要如何阻止敌人的疯狂进攻呢?
傅崇碧的办法,是将手下的三个师,布置成一个倒“品”字形。由189师,死守在前面的种子山阵地。然后将187师放在右翼,一边构筑防线一边协助189师。而188师,则担任总预备队。
1951年5月27日,“铁原阻击战”开始了。63军面对的,是美骑1师、韩军1个师另1个团、加拿大1个旅等总兵力近5万的敌军,外加火炮1300多门、坦克180辆,以及数不清的飞机。只一瞬间,敌人的炮火就覆盖了种子山。范弗利特不愧为最彻底的“唯火力论者”,仅仅一个小时内,他就向种子山阵地上倾泻的炮弹达到4500吨。种子山阵地,如同被重新犁过了一样。
这种情况,早就在志愿军189师师长蔡长元的预料之中。为了守住种子山阵地,他将部队化整为零,将整个大阵地也划分为数百个小阵地,每个小阵地上配置一个班到一个排不等的小分队,分头阻击敌人。
由于工事挖得好,大多数战士抗住了敌人的第一轮轰击。在敌人开始发动冲锋的时候,志愿军开始阻击敌人。随着一声声的枪响,敌人根本无法前进半步。
这里就不得不说,蔡长元将军的阵地设置很有艺术性。几乎每一个子阵地,都设在敌人上山的必经之路上,不拔掉根本无法前进!但是偏偏拿下子阵地的事儿,又不是那么容易。纵然有火炮和航空炸弹的加持,也同样如此。就这样,本来想要突袭铁原的敌人,进攻速度被减慢了下来!
然而,这么守阵地,相当于将一个个的志愿军集体孤立了起来,伤亡会非常大。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蔡长元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送上战场,又一个个看着他们逝去,心如刀绞。甚至在战斗激烈的时候,他亲自上了第一线!没办法,全军的命运在自己手中,他只能不顾一切。
时间稍长,蔡师长又发现了敌人的一个问题:美军打仗太死板,太依赖于情报。只要前方报告哪里有志愿军,他们就会往哪儿打,根本不顾实际情况。于是,蔡长元经常命令部队,趁着晚上变幻和转移阵地。这样一来,敌人往往无法准确掌握志愿军的动向。第二天敌人的炮火,就会优先往老的阵地上去招呼。而新的阵地,往往可以躲过一轮甚至几轮的攻击。战士们的生存几率,于是大幅提高。
就靠着这种层层阻击的办法,189师为后面的部队争取了时间。不久傅崇碧下令,189师撤回休整,188师前出到第一道防线!于是,189师交替掩护撤出种子山。当敌人以为,后面就是坦途的时候,又遭受了迎头痛击!
原来,第二道防线上的188师,已经配合工事,并研究出了一套“三朵金花”战术。其具体内容就是:在敌人一开始进攻时并不着急开火,等到他们前进道距离阵地还有100米的时候,先由迫击炮班战士从两侧发射炮弹,将敌人赶到中间;之后,再由重机枪手对敌人进行扫射;两轮攻击后还幸存的,则由反击组“拾遗补漏”。这种战术效率很高,曾经有一个40多人的分队,阻击了敌人两天,自己伤亡16人,却击毙了敌人八百余人!渐渐地,敌人不敢再用人来进攻,只敢躲在远处扔炮弹了。
饶是战法先进,188师的损失仍然很大。等到战斗开始的第8天,188师奉命撤出阵地,总预备队187师随即顶了上来。
其实,187师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现在全师上下,也仅仅就剩下了五千多人,其他的人都被支援给其他两个师了。不过,只要敌人还是保持以往的进攻方式,守住防线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就在这时,敌人改变了战术!他们不再硬啃铁原的正面防线,而是分出一支偏师,沿着87号公路迂回向东,要从背后袭击志愿军的防线!
当侦察兵将消息传回的时候,已经多日没有睡觉的傅崇碧也已经懵了。仗打到现在,他已经没有一点机动力量了。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驻守在489.9高地的188师564团了!
489.9高地,是一座标高仅有279.5米的小山,是铁原东侧唯一的高地。这里四周空旷,是一座完全意义上的孤山。此时驻守在这里的188师564团,损失也很严重,全团上下能战斗的,也就是几百人左右。而敌人的迂回部队,数量远远超过他们。如何防御呢?团长曹步墀也是焦头烂额。
此时,高地上还有一支志愿军的70人防御部队在,但是凭着一点儿人,是不可能防住整个敌人的大平面进攻的。唯一遏制敌人的方法,就是把附近的水库炸掉,用自然力来阻挡敌人的钢铁洪流。但是这么一炸,就相当于切断了那70个志愿军战士的退路!到底应该怎么做呢?他真的是左右为难。不过在看了一下自己身边那些伤痕累累的战士之后,他还是做出了痛苦的决定:炸水库!为了阻挡敌人,他只有对不起那些守在高地上的战士了!
第二天一早,敌人果然发起了进攻。当装甲集群开始冲锋的时候,随着一声巨响,水库瞬间决口!正在冲锋的美军坦克,立刻就陷入了泥泞之中!
失去了坦克,敌人只能强攻489.9高地。几乎是在瞬间,数十吨炮火就想高地覆盖了过来。而在高地上的70名志愿军,也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一次次的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子弹打光了,他们就用石头来砸,拳头去打!最终,70名战士以自己的全军覆没,换来了敌人迂回计划的彻底失败!
铁原阻击战开打十几天了,63军的将士拼尽了所有的体力和指挥,硬生生的在不利的地形上,阻挡住了远比自己强大的敌军!然而,奇迹终究是有限的,随着敌人火力的日渐加强,损失越来越大。此时的傅崇碧,面对各处的告急报告,已经是将所有的部队都贴了上去。他不为别的,就为了再守住一个白天,更多一个白天!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起,从里面传来了彭总那坚毅的声音:“铁原的物资和伤员已经基本转运完毕,我军各兵团也已经安全撤出,你军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会由40军接防,63军可以撤出阵地。”
一瞬间,傅崇碧感觉到了一阵眩晕。多日来的紧张战斗,终于算是熬出头了!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最终在63军的手中圆满完成了!这一刻,他很想笑,但是却更想哭。那么多熟悉的音容笑貌,已经永远地离他而去,让他怎能不伤感呢!
然而,事情还没完。贸然撤出战斗,势必会引起敌人的追击!现在既然别的部队安全了,也是该考虑一下63军自己的事情了。傅崇碧强打精神,将几个指挥员叫到一起,讨论掩护撤退的问题。
此时,187师徐信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干脆趁着黑夜,向敌军发起一次大型反击!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傅崇碧也同意这个意见,但是如何反击,这需要讨论一下。部队缺粮少弹的打了半个月,太累了,再发起一次进攻有些困难。
徐信此时胸有成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想要将全军的所有还能用的火炮,全都集中到一起,趁着夜晚对美军阵地发动炮击!阻击战打响这么长时间了,使用的武器都是迫击炮一类的轻武器,现在火炮的丹药还很充足,可以一战!再说,以前志愿军从来没这么打过,这一招,没准儿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傅崇碧想了一下,认为此方法可行。于是就在当天晚上,志愿军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所有火炮集中到了一起,全部由187师师长徐信指挥!到了夜里两点,上百门志愿军火炮开始发出震天的巨响!敌人此时正在休息,当炮弹在他们的军营中炸响的时候,很多人还在睡梦之中!而醒来的人,也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为了防止志愿军夜袭,每天晚上都会用装甲车和坦克围成一个圈,当做环形工事。而此时这个圈,就成了他们逃离志愿军火力范围的障碍!避无可避的他们,被猛烈的炮火炸得人仰马翻!就在他们的惨叫声中,志愿军63军悄然撤退!
铁原阻击战,志愿军63军以2.4万人硬抗5万凶猛的敌军,在火力和兵力都处于劣势的情况之下,拼死挽救了志愿军,避免了“仁川登陆”式的悲剧再度重演,功不可没!然而,胜利的代价也是巨大的,部队包括军长傅崇碧在内,几乎人人带伤!直接战死的战士,更是有一万多人!这样巨大的损失,就是不久前的汉江阻击战,都没有到这个程度。
当63军撤下来的时候,彭总不顾天上不时出现的敌机,执意亲自迎接。他看到的,是一个个身裹绷带、衣服几乎被燃烧弹烧没了的战士。而此时的傅崇碧,已经因为过于劳累和严重的伤痛,躺在担架上不省人事。而且,此时的他,那张娃娃脸已经变得瘦削了许多,眼眶黑黑的。彭总赶紧安排他进入野战医院救治。而医生给他称了一下体重,发现仅仅十三天的时间里,他就少了25斤体重!
正如同本文开始描述的那样,当4天后,傅崇碧将军醒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兵!”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痛哭不止!而彭总也握着他的手,答应给他补两万的新兵。他知道,傅崇碧知道建制打没了,但是他不想让自己的战士们白死,一定要留住63军这个光荣的番号!后来,彭总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用两万来自湖南的新兵,重建了63军!
然而,这一战对傅崇碧将军造成的心理创伤,却是永远都好不了了。原来的63军里的大部分人,是他从四川带出来、一路从游击队发展而来的,都是自己的父老乡亲。如今就这样没了,他觉得自己要负这个责任,觉得实在是无颜见家乡父老!所以直到傅崇碧将军晚年,他一直不敢回家乡。
后来,傅崇碧将军在北京军区任职,一度成为了军区副司令员。他为部队的转型和建设,也做出了突出的贡献。2003年,老将军与世长辞。临走之前,他将自己所有的积蓄,交给了子女,希望他们代表自己,将这笔钱捐给家乡。虽然数量不多,但是也算是对父老乡亲的一种补偿。可见在他的心里,是多么热爱自己的家乡,热爱自己的祖国!这样的老英雄,将会永远的被铭记于新中国的丰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