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参谋,你这个报告有问题吧?军队里可能有七连长和七班长,怎么会有七排长?”
1948年的春天,刚刚来到临汾前线指挥所的徐向前,拿着一份报告,声音低沉的对眼前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参谋说了这么一句话。报告上分明的写着,在临汾城内,蒋军的一个 “七排长”殴打了晋绥军的一个士兵,结果引起了小范围的内讧。报告中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就是,以当时部队的建制,一个连只有四个排,怎么会冒出个“七排长”来?肯定是情报传递时出现了错误!
参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赶紧表示自己会再次核查。等他转身之后,原本和颜悦色的徐向前,却低下了头,无奈地用手揉了揉眼窝。
这种景象,只是徐向前元帅工作的一个缩影。此时,他手下的部队并不得力,他必须要手把手地从头培训,将一支由地方部队演化而来的部队改造成合格的野战军。而他要面对的,不只是阎锡山的晋绥军和胡宗南的国民党军,还有战斗力强悍的日本部队。个中的辛苦,真是一言难尽。
徐向前元帅,是我军著名的军事家,在红军时期指挥红四方面军,多次粉碎敌人的围剿,在鄂豫皖和四川等地打出了一片天空。但是在到达陕北之后,随着红军的西征,红四方面军损失惨重。徐向前九死一生地回到延安,但因为一路上的颠沛流离,他的一部分牙齿严重感染,形成了炎症。之后的数十年,这次病痛的后遗症始终在折磨着他,严重影响了他在战场上的发挥。
抗战开始后,徐向前在八路军129师,给师长刘伯承当了两年副师长。两人的合作非常愉快,但党中央却想让徐向前承担更大的任务,于是在1939年任命他到山东当八路军第一纵队司令员。当时他的权力很大,可以指挥山东境内所有我军部队,其中包括另一位开国元帅罗荣桓。只可惜仅仅两年之后,徐向前便感染肋膜炎,并且病体缠绵难愈,不得不长期在延安休养。
1946年,徐向前的病体总算恢复了。此时,我军有三个方向需要强力将领:山东地区,陈毅接连指挥了几次战斗,效果不佳;晋察冀军区,聂荣臻裁军太多,将帅不和,影响了战斗力;晋冀鲁豫军区,刘邓准备率主力南下作战,兵力空虚。那么,总算猛虎出笼的徐向前,到底要补充到哪里呢?
毛主席的选择,是晋冀鲁豫。此时,山东方面,陈毅通过和粟裕的合兵,解决了指挥的问题,战绩有所提升;晋察冀军区,聂荣臻在当地的威望太高,徐向前去了不好安排;只有晋冀鲁豫,部队几乎被调空了,还要面对敌人的重兵压制,情况实在危急。于是,徐向前受命,调任晋冀鲁豫军区副司令。
徐向前名为副司令,但实际上却担任着军区一把手的职责,这副担子可是不轻。
首先,就是军区部队的重建。晋冀鲁豫是刘邓在抗战时期开辟的根据地,本来是地广兵多的。由于有刘伯承和其手下的一干猛将,晋冀鲁豫的野战部队战斗力极强,甚至在解放战争初期就具备了和敌人精锐整编师硬刚的实力。也正是如此,这支野战军才被毛主席相中,准备去执行十分艰巨的挺进大别山任务。他们一动,势必带着晋冀鲁豫的大部主力南下。庞大的军区,就会变得十分空虚。
其次,是党中央准备对山西下手了。山西的地理条件十分重要,向西可支援陕甘宁,向东挥兵晋察冀,向南可切断潼关、洛阳的通道,防止西北敌人进入中原战场。而徐向前自己就是山西人,对这里的情况知根知底。派他过去,确实十分合适。
但是,山西的阎锡山兵力强大,更是在抗战胜利后收编了不少日本部队,实力不容小觑。而徐向前的手里,却没有战斗力强的部队,他只能从地方部队里调兵,重新训练,重新做正规化,争取尽早打开局面。
其实,徐向前在晋冀鲁豫,也并非绝对地孤立无援。在华北的三块根据地:晋察冀、晋冀鲁豫、晋绥,原本就是一体的。我军的部队不像蒋军那样,各有各的派系和地盘,打起仗来互不支援。晋察冀的聂荣臻和晋绥的司令员贺龙,都可以在关键时刻向徐向前伸出援手。
1947年,当徐向前从柳林方向进入晋绥军区的时候,贺龙从兴县赶来迎接。但就在徐向前准备大显身手的时候,身体又出现了不适。此时陈赓将军仍未南下,于是赶紧派人将徐向前接到长治市调养。好在这次徐向前的病并没有大碍,很快他就恢复了过来。他与滕代远搭班子,在刘伯承准备南下的时候,抓紧交接工作,四处征兵,以备战斗。
经过一段时间紧锣密鼓地准备,晋冀鲁豫总算是紧急征调了5万人的地方部队。这支部队虽然战斗热情高涨,但是缺乏正规的军事训练,没有任何攻坚战的经验,而且武器装备也十分落后。不过,这也已经是军区能拿得出手的最强力量了。徐向前必须用手下的这支力量,完成支援晋察冀、发动土地革命、进攻山西三大任务,难度可想而知。
1947年6月,刘邓大军正式开拔,而陈赓、谢富治兵团,也转战豫西而去。偌大的晋冀鲁豫军区,所有的军政责任一下子全部落到了徐向前的肩上。而此时,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帅,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发动一次战役,教训一下阎锡山,让他老实一点。
阎锡山在当时的国民党将领中,十分的特别。他当初上过日本的军校,也曾经加入过北洋军阀,和蒋介石搞“中原争霸”就有他一份。他的手下将领全是山西人,本乡本土作战,很有些地利。虽然他手下的晋绥军大部分是靠着“三丁抽一”的方式抽上来的,而且基本上不进行军事训练,但是他手下的兵工厂却不少,部队的装备极为优异。若说是一点儿战斗力都没有,也是不客观的。
更主要的是,在抗战结束后,阎锡山竟然看中了那些当初在中国作威作福的日本军队,所以收编了一万五千多人,组成了所谓的“第10总队”。阎锡山还给予了这支部队各种优待,让他们甚至比当年更加风光。而他们的战斗力,自然比军事训练荒疏的晋绥军要好得多!
晋绥军的实力,加上山西的特殊位置,让党中央从一开始就制定了一个方略:让徐向前心无旁骛,专心去解决山西!即使一下子拿不下,也要堵住晋绥军,不让他们出来给其他地区的决战捣乱。而徐向前也非常清楚,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如果自己不主动出击,等着阎锡山来打自己,恐怕手里的五六万新兵,未必会是对手。
于是在这一年的10月份,运城战役打响了。运城其实并不好打,其内部有阎锡山的晋绥军和胡宗南的部队,共一万多人。早些时候,陈赓曾经攻击过运城,但是未能打下来。所以这一次,徐向前征调了晋冀鲁豫军区部队、太岳军区部队,会攻运城。在战斗相持不下时,王震将军又率领西北野战军一部前来助阵。最终,运城的城墙被我军的三千公斤炸药送上了西天,运城战役取得了胜利。
这一战,确实起到了不错的效果。阎锡山被吓坏了,调集了大量部队固守临汾城。他认为,徐向前是“客场作战”,各方面的补给都不流畅,只要自己长期死守,就能将解放军耗垮。而谁知,这正是徐向前所希望的。他派出一部分部队和晋绥军对峙,围困临汾城,其他的大部分人都撤到翼城,进行整训。
如果说练兵,徐向前在解放军的将帅中是十分突出的。他出身黄埔军校,又有红四方面军的经验,所以很能抓住重点。除了日常的战斗训练之外,他还狠抓部队的沟通问题。也就在这时,出现了本文开始的那一幕:一位参谋,居然十分业余的说蒋军“七排长”打人,而殊不知“七排长”这个身份,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自己手下的参谋,能出现这种业余错误,当然会让徐向前感到头疼。
其实,这件事是个纯粹的“乌龙”。临汾城内的情报,是以口头方式传过来的。蒋军的那名排长姓“齐”,所以是“齐排长”而不是“七排长”。可以想象,这中间是一个怎样的“以讹传讹”的过程。如果真是重要的情报,一字之差可能就是决定胜负的大事!
于是,徐向前从沟通和情报的正规化编写、汇报语言的正规化入手,重新打造手里的部队。接下来的,就是调整机关、调整干部、调整体制等等一系列的工作。这种从头做起的练兵方式,对于文化程度普遍较低的地方部队来讲,比直接打仗要困难得多。但是,由于徐向前的方法得当,部队的重建工作很快就走上了正轨。
而另一方面,阎锡山和胡宗南在临汾被围了两个多月后,也渐渐感到了情况不对。晋南只剩临汾一座孤城,想要固守意义不大。于是,两人决定协调飞机,用空运的方式将部队撤回来。
1948年3月6日,徐向前接到情报:有大批运输机降落临汾机场,胡宗南的第30旅正在收拾东西,似乎是要跑。徐向前当机立断,决定在7日凌晨发动全面的攻城战!
战斗打响后,徐向前不顾身有微恙,来到前线亲自指挥。很快,解放军8纵便攻占了临汾机场,断掉了敌人的退路。但是,临汾城防坚固,解放军一时打不进去。徐向前于是调整部署,主攻城北和城东。这一战打了半个多月,到29日晚,徐向前认为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于是调整打法,在临汾东关城下挖地道,用炸药攻破城墙。
4月9日,随着一万六千多斤炸药的爆炸,东关终于被攻破了,解放军开始向临汾的纵深发展。临汾有日军当年留下的碉堡,火力十分严密,解放军只能一个一个地拔钉子,缓慢而稳健的推进。5月17日晚,解放军用炸药炸毁了临汾城的东城墙,部队冲入城内,彻底歼灭了敌人。从此后,山西南部已经尽在我军控制之下。
这一战,历时72天,我军以伤亡1.5万人的代价,歼灭了敌人两万多人。这之后,徐向前又指挥部队,在晋中战役时直面日本部队。而此时,那支从民兵改编过来的野战军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了一支战斗力强悍的超级部队。他们使用手里的刺刀,收割一般地杀伤那些曾经的侵略者。经过这一战,一万多人的日本部队被打得还剩下了一个零头。
1949年4月,徐向前发动了解放山西的最后一战:太原战役。这一战,我军共歼灭敌人十三万余人。而那些阎锡山手下的日本士兵,被打得仅剩百余人。5月,大同守军迫于压力,接受了和平改编,山西全境解放。而已经带病奋战了将近两年的徐向前,也终于支撑不住了。他向党中央请示,希望去温暖的海边疗养。中央同意了他的要求,从此,这位指挥和练兵能力都超强的大帅,彻底远离了战场。
徐帅军事生涯的后半程,一直饱受病痛的折磨,以至于他未能完全发挥自己的水平。否则,他的成就将会更加辉煌!不过,徐帅以半血状态解决整个山西,这一点也足以让人叹为观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