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战争中,彭德怀出任中国志愿军总司令。这个安排是非常正确的,彭德怀元帅的大局观和坚强意志,是战争胜利的保证。但是对前线指挥员来说,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彭总的脾气大,经常训人,而且一旦开始训斥便停不下来。彭总的脾气就是如此,有功时从不吝惜嘉奖,有过是也从不轻易放过。志愿军的高级将领,几乎都领教过他的“吹风机”,所以不管是谁,在面对彭总时,简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当然也有人例外,此人,便是志愿军的副总司令、第三兵团司令陈赓。
陈赓的入朝之路是比较曲折的。1950年抗美援朝开始时,他就曾经入朝观摩,但是由于国内的一些事情,他没有参加作战便回来了。1951年,第3兵团入朝,陈赓本应带队,却又因为腿伤发作而推后了行程。
陈赓来不了,第3兵团只能由副司令王近山带队入朝。王近山也是老红军出身的一员悍将,绰号“王疯子”。他打起仗来既有智谋又敢于拼命,在抗战和解放战争时鲜有敌手。入朝之后,他也是志得意满,曾经夸下海口:“只要彭总一声令下,我一个兵团,就可以干掉美军一个师。俘虏个5000人,根本不在话下!”
王近山的话,引起了志愿军第一副总司令邓华的注意。邓司令感觉到,王近山似乎没明白美军是怎么回事,还是打算按照解放战争时期打国军的方式来。这可是轻敌啊,在战场上是要坏事的!邓华马上向王近山详细介绍了美军的战法,什么海空协同、坦克突击、火炮优势说了一大堆,但是王近山根本听不进去。
正所谓话说的越满,人摔得越惨。第五次战役打响之后,王近山手下的第60军本来打得十分顺手,穿插围歼有模有样。可随着补给的困难,60军被迫后撤,敌人趁机反扑。60军军长韦杰命令所有部队归建,但是180师却没撤回来,被敌人包围在春川地区。经过了几天的辛苦抵抗,180师最终不支,成为志愿军唯一一支被整建制消灭的师级单位。
敌人学会了志愿军的穿插战术!这个新情况不仅让60军损失惨重,还险些让志愿军输掉了整场战争。当美军将领范弗里特利用高机动性推进到铁原附近时,彭德怀手中仅有一个弹药、人员都不足的63军可用!最后经过了13个昼夜的拼杀,63军牢牢守住了阵地,将战役拖入了平局!
这一战可谓险过剃头!彭德怀的军事生涯中,这不是距离失败最近的一次,但却是影响最大的一次。如果这一仗输了,抗美援朝战争可能就会失败,新中国将会直接暴露在美国人的枪口下!所以在战役结束后,当各个高级将领回来开总结会时,彭德怀的脸色异常难看。
不过,此时也有好消息:陈赓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健康状况有所好转,居然拄着拐出现在了司令部里。这个乐天派的到来,让将军们感觉稍微轻松了一些。
但是会议开始之后,气氛还是非常压抑。彭德怀环顾四周,没有找到王近山的身影,便问第3兵团政治部主任刘有光:“近山同志怎么没来?”
刘有光尴尬的笑笑说:“180师没打好,他不敢来见您。”
彭德怀说道:“有什么不敢来的!开会就是总结经验教训,让我们能更聪明些。180师没打好,我也有责任,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啊!总结教训才是最重要的。”
他把眼光望向一旁的韦杰,说道:“韦杰军长,你站起来一下。我问问你,你们的180师,真的是被包围了吗?他们的面前不是还有路呢吗?即使白天冲不出去,晚上不是我们的天下吗?真的就冲不出来吗?我听说你老早就把电台砸了,把密码本烧了,你这是干什么呢?”
彭老总的语调,逐渐的高了起来。而韦杰军长则是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说。现在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怎么说都是错的,还不如不出声。
彭德怀平时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己说话别人不搭茬。于是他的火气,也慢慢地被激了起来。
“韦杰,你这个军长是怎么当的?上级说撤退,你们就照抄一遍发给底下部队吗?你们自己就不做安排吗?你这样的,也算是刘伯承带出来的兵吗?”
彭总的语气越来越激烈,而且骂了半天,一点要收手的意思都没有。韦杰军长站在那里,状况相当窘迫。邓华副司令担心他受不了,便小声的对身旁的洪学智说:“这可怎么办?要不你去劝劝?”
洪学智看到彭总的状态,哪里敢去搭话,于是他碰了碰坐在旁边的陈赓,不停地向对方使眼色。
陈赓明白洪学智的意思,于是便突然站起来,说道:“彭总,我有话要说。”
彭德怀还在气头上,却被陈赓抢白,一时也忘了该说什么了,便问道:“陈司令,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陈赓摸摸自己的肚子,故作严肃的说道:“老总,早该吃饭了吧?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彭德怀愣了一下,才搞明白陈赓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他看了看表,说道:“好,陈司令说得对,先吃饭。”
一场雷霆之怒,就在陈赓的插科打诨之下,平稳的过去了。大家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起来。饭后,彭德怀没有继续批评韦杰,而是和大家认真地总结经验,做下一步的战略部署。
表面上没事了,但是陈赓知道,还有一个人自己必须要去找一下,这个人就是王近山。
从战场上回来后,王近山就把自己闷在了屋子里,成天不说一句话。这一次,他罕见地成了败军之将,内心实在是太苦闷了。但作为一个兵团的主将,他身上是有责任的,不能无限制的消沉下去。陈赓于是在散会后来找他,帮他解开心结。
当陈赓敲开王近山的房门时,看见他拿着一支笔,似乎是正在写检查,于是就嬉皮笑脸的问道:“你个王疯子,大热天的关着个门,给谁写情书呢?”
王近山脸上露出的一瞬间的笑意,但随即又暗淡了下来,说道:“陈司令员,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陈赓这才正色说道:“你呀你,过去打仗是只虎,如今怎么变成老鼠了?连彭老总的面都不敢去见了?”
王近山回答道:“我不是不敢,而是实在是没脸去见。我夸下那么大的海口,如今却败成了这样,我哪里抬得起头来啊?老领导,您是旁观者,您帮我分析分析,我这是在哪儿出的问题?”
陈赓说道:“我讲你就受得住了?”
“受得住!您是我的老上级,怎么批评我都受得住!如果您觉得我不中用,就敞开骂我一顿吧!”
陈赓想了一下,说道:“近山啊,你的勇气是不缺的,拳头也够硬。打定陶你是尖兵,挺进大别山,你是开路先锋!打国民党,你的打法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但是咱们现在面对的,可是美军啊。美军的战术和战斗力,你又了解多少?你太麻痹了,太轻敌了。这次回撤失利,主要问题确实是你指挥不当,没有做好协调工作。在这方面,你要深刻地想一想。现在,咱们作战的对象变了,光靠死打硬拼已经不行了……”
他的一席话,让硬汉王近山留下了眼泪。王近山说:“我接受您的批评。但是老领导,您还得给我支个招,我知道我必须得去见彭总,可我真是没脸见他……”
陈赓打断他说:“你失败的责任,彭总已经替你承担下来了。他是脾气大,但对你们是爱护的。我觉得,你可以这样:先写一份深刻的检讨给彭总,然后去北京,直接找主席请罪。”
“对,我应该负荆请罪!”王近山此时的情绪,也高涨了起来,说道:“您的这个主意好。还是老领导办法多啊!”
后来王近山知耻而后勇,在上甘岭战役时,指挥12军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而陈赓那些幽默而又推心置腹的语言,也如同一颗颗开心果,帮志愿军指战员们安抚好了自己的紧张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