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书上说的这个炸死日军中将师团长的人就是我。你们看看,职务、籍贯、番号都一样,不是我还能是谁?”
1985年的一天早上,一位65岁的老人拿着一本书,指着最后的一段文字,对着自己的儿女说道。这本书的书名叫《忆抗战中的五年零九个月》,作者名叫吴鹤云,是抗战时期川军的参谋长。
“爸,您能肯定是您吗?那为什么您自己都不知道?而且怎么没有给您记上一功呢?”儿子不解地问道。
老人此时地笑了一下,说道:“那个时候,战场统计哪里有那么精准?不过无所谓,只要让我知道,我在那个时候也出了力,不算愧对祖宗,那就可以了!”
这位老人名叫黄士伟,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川中子弟。在那个民族危亡的时代,正是他埋下的地雷,炸死了一个日军的中将师团长!这在当时的中国战场,可以说是非常少见的战功。这件事具体的来龙去脉,咱们来一一细说。
1937年,抗日战争正式爆发。当时,四川主政的刘湘多次发电报通告全国,主动请缨于日寇决一死战。他在南京时出席了国防会议,并且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当众表示:“抗战,四川可出兵30万,供给壮丁500万,供给粮食若干万石!”9月1日,在全军只接受了最基本的补给之后,数十万川中子弟穿着草鞋单衣、扛着老旧的川造步枪,正式出川参加抗战!
在欢送勇士出发的队伍中,有一个文文静静的学生。他也随着大家一样,手举小旗,喊着口号,热泪盈眶。此人,便是年轻时的黄士伟。黄士伟是官宦家庭出身,父亲黄鳞鳌曾是中国的革命前辈,后来当过县长。由于对当时中国的内斗不满,他早就已经赋闲在家,不再过问政事。但是,对民族的热爱,他却是一以贯之的。同时,他也把自己的一腔爱国热血,灌注在了儿子的身上。
川军开拔的这一天,黄士伟还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但是,战士们的豪迈之情,国家的灾难和侵略者的嚣张,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心中的那团火。他想要参军,想要抗日,但是奈何年龄太小,很难通过正常渠道参军。此时他听说,川军正在招收战地服务员,于是便毫不犹豫地报名了!
回到家之后,家里的其他人都反对黄士伟的决定。他是家中独子,这要是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要如何得了?但是,父亲黄鳞鳌非但不阻拦儿子,而且还非常支持他。最后,在黄鳞鳌的支持和黄士伟的坚持之下,家里人同意了。于是,黄士伟马上赶去成都和部队会和。在领取装备后,一起前往武汉!不久之后,他们又乘火车赶往徐州,准备南下南京!
黄士伟和其他的川军将士一样,一路上只能穿草鞋。这对于一个养尊处优十几年的官宦子弟来说,是十分难以忍受的。但是,他硬是没有掉队,这可是不容易!但是后来,徐州到南京的铁路线被破坏,川军只能徒步前进。等到黄士伟等人赶到前线的最南端时,收到了南京沦陷的消息。这一下,整体的计划被打乱。而有着良好教育背景的黄士伟,也被派到了工兵学校当学员!毕业之后,他被派往前线,从事扫雷和布雷方面的工作。
1938年6月,从台湾过来的日军波田支队突然对安庆发动了攻击,拉开了武汉保卫战的序幕。不久后,日军开始利用长江水道运输物资和兵力,川军的第23集团军池州市贵池县的一座小山上设立了炮兵阵地,用重火力轰击日舰!同时,他们还在江面上布置了水雷。结果炮兵和水雷的封锁下,日军在3个月中便有10艘舰艇被击沉!于是,川军的这一处炮兵阵地,成了日军的眼中钉肉中刺。
1938年10月,日军开始集中力量攻击川军的炮兵阵地。一时间,飞机轰鸣,炮弹呼啸,炮兵阵地如同一片火海。同时,日军的陆军也在攻击贵池县的同时,向着炮兵阵地发起冲锋。川军奋起反击,和日军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
此时,黄士伟跟他的工兵排出场了。他们赶到一个叫“老娘庙”的狭窄地区,开始沿着阵地前沿布设地雷和障碍物。这一地区是从长江到炮兵阵地的必经之路,封锁了这里,日军的陆军将会举步维艰!
然而,日军也明白这一地段的重要性,所以频繁地从军舰上射出曳光弹,把老娘庙照得如同白昼!一旦发现中国工兵,一律远程狙杀!黄士伟只能带着手下的工兵,小心翼翼地布雷!但是,他们最终还是被日军发现了。几乎是在瞬间,日军的炮弹和子弹便如雨点一般飞来!工兵排在狭窄的地形中,根本无法有效隐蔽,结果出现了惨重的伤亡。两个排共五十多人,最终只有黄士伟和其他两人活了下来。
紧接着,日军又发动了围攻。黄士伟腿部中枪,掉进了一个芦苇丛中。不过他因祸得福,靠着水草的遮蔽躲过了敌人的追捕。战场平静后,他带着另一名受伤的战士向回走去,一路上几乎虚脱。后来幸亏碰到了中国的老百姓,他们才捡回了一条命。
不久之后,贵池县失守,川军的炮兵阵地也告陷落。不过,黄士伟等工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铸成了一道“地雷防线”,有效地将阵地陷落的时间往后拖延了两三天,为部队的成功撤退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伤好之后,黄士伟被送入了瑞金军校学习步兵。毕业后,他被调回川军第21军146师当工兵连长。不久之后,他又担任了代理营长!
1941年12月7日,一件大事发生了。已经在中国战场难有寸进的日军,开始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向东南亚。为了侵占这一地区,他们居然对庞大的美国太平洋舰队出手,轰炸了珍珠港海军基地。最终,这次袭击不但将想要置身事外的美国拉入了战争,还给日本招来了一次闪电般的袭击!
珍珠港遇袭后,美军空军指挥官杜立特,受命组织一直轰炸机编队,从航空母舰上出发,轰炸日本的首都东京。此时美国海军实力还未恢复,所以在释放完轰炸机后,必须火速返回。那么,那些轰炸完东京的轰炸机,便没有地方可以将落了。最终杜立特在和中国方面研究之后,决定完成任务后,将飞机开到中国东南方的机场降落。如果无法降落,便舍弃轰炸机,飞行员跳伞逃生!
1942年四月,轰炸东京计划成功实施,杜立特机群相对完整地前往了中国东南。除了少部分飞机降落后,大部分飞机因燃油耗尽而不得不舍弃。跳伞逃生的飞行员,在中国军人和老百姓的帮助下,成功逃出了日军的魔掌!最终,轰炸东京的这次作战圆满完成!
这是战争开始之后,日军本土受到的第一次攻击,也是东京受到的第一次攻击!日军恼羞成怒,扬言要报复。当然,他们对美国人无可奈何,只能将矛头指向了中国军队。于是,他们便策划了浙赣战役!他们企图通过这次战役,占领中国东南沿海的机场,然后打通浙赣线,继续向中国南方进攻。
然而此时,日军部队和中国部队,都已经今非昔比!为了应对东南亚的战事,日军大量的精锐被调往了太平洋。还有一部分部队,被八路军、新四军牢牢地栓在原驻地,根本不敢动弹!真正能用来进行这次作战的日军,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难以满足需要!而反观中国军队,则经过了一年多的养精蓄锐,战斗力上有了非常大的提升!这么一场此消彼长的战役,其结果可想而知。
1942年5月15日,日军5个师团,从杭州、南昌东西对进向江西上饶方向进攻。而中国军队,则不和日军正面硬钢,而是在浙赣铁路东段设置了坚固的阵地,一边抗击敌人一边逐步后退。到了金华、兰溪一线时,部队的防御逐渐加强,日军打了三天也没有进展。
日军第十五师团的师团长,名叫酒井直次。此人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高材生,在率军侵华之后,一直是“三光政策”的坚决执行者,双手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他在参加浙赣战役之时,领受的命令是从萧山出发,向衢州方向进攻,主要目的是摧毁或占领中国的机场。结果没想到在兰溪这个地方就被挡住了。酒井直次决定,在5月28日再次发动一次进攻!
而此时,中国军队的困难也不小。按照战略,他们准备第二天撤退,继续将敌人往腹地吸引。但是,此时的工兵营副营长黄士伟,却突然提出,想让上级再给自己一晚上的时间,让他再布一次雷!
黄士伟有这个要求,是因为碰到了一个突发事件。本来,他已经带着工兵们将兰溪周边布满了地雷。由于密度大,在阵地北侧还有一片空地时,他的地雷就用完了。准备撤退前,突然有一辆从金华发来的军火列车到了,上面有大量的地雷!眼看着部队都要撤了,上级长官让黄士伟将这些地雷销毁了。但是黄士伟却觉得,这么多雷不用实在是可惜了,于是便向长官提出了申请。
上级长官想了一下,觉得趁夜里布雷,也不影响第二天行军,于是便同意了。就这样,黄士伟又带上一个工兵排,用竹篓背上了大量地雷,趟过齐腰深的河水,前往了预设中的雷场!
此时,这片地区已经成了交战的前沿,敌人巡逻兵随时会来。黄士伟安排好哨兵,然后就带着自己的部下,按照制定的密度,将地雷一颗颗地埋了下去!
埋了一部分地雷之后,黄士伟突然抬眼观察地形,发现此时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上。三条路一条通往蒋庄,一条通往兰溪县城,另一条则是中国军队运送物资的道路。此时他手里的雷已经不多,显然无法覆盖所有道路。想要精准杀伤敌人,就必须要猜测出敌人会在哪条路上走!
黄士伟想了一下,突然发现路边有一个小土坡,于是就想上去观察一下。当他登上土坡时,发现这里是个非常好的观察点,既不在部队的火力范围内,又能借助望远镜,将战场形势尽收眼底。他突然心念一动,想到日军的指挥官,很有可能也会看上这个土坡,然后上来观察的。如果自己在此处布雷,那就很有可能杀伤敌人的指挥官!于是,黄士伟赶紧做好了安排,将所有剩下的地雷全部埋在了土坡和登上土坡的道路上。当一切作业全都完成后,天空已经渐渐地放亮了。黄士伟招呼同伴,仅仅撤退。
此时,日军的第15师团也已经开始了进攻。但是,此时的兰溪县城外,已经满是地雷。日军刚一动作,便不断踏响地雷。随着一声声剧烈的爆炸,不少日军丢了性命!
日军师团长酒井直次,也在这一声声的爆炸中被吓得冷汗直流。他命令工兵小队在前面开路,之后是侦察兵跟进,之后是数十名日军骑兵和将佐,簇拥这他一起前进!他给自己设置了一层一层的保护,唯恐自己有失!
不久之后,工兵传来报告,说是前方的雷区已经全部清除!酒井直次让人在前面跑了一下,看确实安然无恙,便又来了精神,催促部队不断加快脚步。同时,他觉得自己这里平安无事,用不着军医了,就把随队医生调往野战医院去了。
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决定,直接要了自己的命!
当前进到三岔路口的时候,已经是上午的10点45分了。此时,前方的工兵又启出了一部分地雷,报告前方安然无恙。酒井直次此时,也看到了那个小高坡,也同样觉得这个地方视野不错,于是便抛开保护,纵马跃了上去。可是没走几步,只听“轰”的一声,酒井直次如同一个被码头工人扔下的麻袋一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日军急忙上前查看。此时,日军的军医都被调走了,还有些救治能力的,就只剩下兽医了。兽医的部长佐野、兽医部员山中看到师团长受伤,赶紧过来查看。结果随着几声爆响,这两个人连同兵器部长宫下和其他几个人一起,也被炸得满地乱滚!当这一次的硝烟散尽,日本工兵才赶紧过来排雷。又用了好一段时间,地雷才被清除了!
这个时候,一些日军高官才靠近了酒井直次。只见这个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师团长,此时正在那里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坐骑被当场炸死,他自己的左脚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从伤口上冒出了殷红的鲜血。参谋长川久保走到他的面前,赶紧让人拿出绷带,帮酒井包扎。同时,川久保赶紧让人去找军医。
不久之后,军医部长细谷赶来了,为酒井进行了急救。之后,他给了一个自己的结论:“就目前情况看,师团长心脏无明显变化,生命可能无危险。”听了这话,酒井脸色苍白,稍微有了一丝安慰。他对川久保说:“请你代替我指挥,继续前进,并迅速对兰溪发起进攻。”川久保鞠了一个躬,答道:“请阁下放心静养,我绝不会辱没师团的荣誉!”随后,他命令士兵,将酒井抬到附近的一座破屋子里,等车辆赶来之后,再向后方医院转送。
殊不知,酒井直次的情况,远不像他表现得那么乐观!由于那位叫细谷的军医部长出现了失误,而旁边也没有别的军医辅助诊断,让酒井伤情的危险被忽视了。仅仅两三分钟以后,这位日军师团长就陷入了昏迷!他的传令兵一看形式不好,赶紧出去找到参谋长川久保,说道:“师团长不好了!”等川久保赶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就这样,一位日军中将、第15师团师团长、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在和中国工兵的较量下败下阵来,将自己的命留在了中国!
而此时,正在撤退中的黄士伟听到连续不断的爆炸声,知道自己的地雷阵起了作用,不由得喜不自胜!当天晚上,146师来电褒奖,表示工兵埋设的地雷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炸死不少日军官兵。只不过此时谁也不知道,日军的中将师团长也成了地雷下的亡魂!
一个多月后,日军顺利达成了战略目的,打通了浙赣线。但是正当他们沾沾自喜之时,中国军队发动反攻。日军措手不及,只能全线撤退。到了9月中旬,除了金华、武义等地区之外,浙赣铁路沿线全部收复!
酒井直次死后,日军严密封锁了消息。直到9月27日,日本陆军省才公布这一消息。日军不无悲伤地说:“现任师团长阵亡,自陆军创建以来还是首次。”
其实,日军的话并不严谨。因为在1939年8月12日,日本师团长沼田德重就已经被八路军击杀于山东。只不过,他是被拉回医院之后死的,所以在日军方面他是术后感染病死的,不算阵亡。而到了酒井直次这里,由于他还没来得及去医院就死了,所以才不可不算成是阵亡人员。这点儿小心思,还真的是可笑。
在之后的岁月中,黄士伟也没少立功。但是在抗战结束后,他觉得自己保家卫国的责任已经尽到了,于是便回家学起了财经。解放后,他被分配到成都财贸公司工作。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黄士伟到了退休年龄,安然地走下了工作岗位,开始在家恬静度日。每天伴随他的,就是琴棋书画。直到1985年,随着《川军抗战亲历记》一书的发行,当年的大功臣才再度为人所知!一些媒体记者纷至沓来,向他询问当年的情况。不过,老人仍然很安静,该怎么活就怎么活。他的晚年生活过得相当平静,直到2014年,他93岁的时候,才在家中去世!
当年那一场关乎民族的战争中,全国的热血青年几乎全都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这种爱国热情,是不分地域、不分阵营的。不管何时,回首这一段往事,都让人心情激动!像黄士伟这样的人,虽然在历史上仅仅是昙花一现,但仍然是历史上不可磨灭的英雄!